连续被这么蹲了几天后,鱼歌已然感觉自己的神经达到了个前所未有的衰弱状态,每次坐在床沿都难以抑制地朝门口瞥去,生怕下一秒被破门而入。
出门前,特意站到了镜子前观察起自己。
饶是时光流逝,镜子中的人依旧脱离不开年幼时的影子,前几天才修剪过的头发柔软地贴在脑后,额前的头发遮挡了眼中的情绪。宽松的毛衫外套和牛仔裤罩在身上,很难看出纤弱的体型,习惯地扯出笑容,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
出门晚又遇上红灯,空闲的时间思绪又被遐想填满。
鱼歌试图安慰自己,也许孔明灯找他只是需要一个说法。
当年,他离开的节点挑在了考试前夜,藏在家属楼下许久的他对着一蹦一跳回来的少年送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
年少时,哪怕孔明灯说着讨厌他,也依旧恬不知耻不愿离开,可是他太累了,必须要给自己找到条出路才能过活,却没想到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共同好友说孔明灯复读了,显然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一直在笑,笑过后又满是悲哀。原来,他鱼歌在孔明灯的心里竟然占据了一席之地,这个认知,阴暗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真没有联系呢。
机场的公用电话快被握变形才敢将记忆中牢记的数字拨打出去,恐惧与焦虑伴随着加速的心跳盘旋在快被搅断的电话线里。
接通后,是熟悉的声音抒发着各种各样的怒骂与平时最听不得的脏话。冷静下来后,几句无力的叹息以及突然挂掉的电话,消磨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鱼歌哭笑不得地捶打着自己大腿,悲叹自己的自作多情。
难免的,他又想起前几天生日时许下的生日愿望。
微弱的烛火滋生了许多细碎的光点与明艳的火光跳跃在眼前,热气灼在脸侧,耳畔回响起记忆深处潇洒肆意的笑声与诚挚的约定。
他说:明灯,今年也愿你熠熠生辉,步步高升。
许过愿后,烛火被熄灭,心中的亮光也渐渐弱下来。
……
接连几天都有相同闹剧上演,宋雨文上班热情极其高涨,她觉得这对旧情人都很有意思,玩的不是你追我逃而是欲擒故纵。
一个明知道见不到人偏偏要等,另一个更是,总是踩着点到又踩着点离开乐此不疲。
特意早来一会也还是能看见有两个人挡在店门口无声僵持,高升的日光将他们笼罩,拉长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地上,交叠着延伸到她脚下。
宋雨文晃晃钥匙示意两人让让,“哎呀,我来的不是时候。”
这话可没人敢接。
特意早来两个小时还是被堵在自己店门口的鱼歌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姑娘连白眼都懒得翻,幽怨的目光从笑意盈盈的孔明灯脸上划过,跟着进了门,察觉到身后不甘心的窸窣响动,脚步一提先闪进了烘培室,顺势关紧了门。
宋雨文假笑:“食材重地,闲人免进。负责人不要越界哦。”
还想说点什么的孔明灯欲言又止地望了眼关着的大门,似乎很想再争取点什么,最终也只是点着头嗯了声,很有风度地退后几步,“我来聊合作。”
是不是聊合作宋雨文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旁敲侧击问烤箱旁边研究蛋糕胚发育过程的人什么意见,只见老板沉吟片刻,闭着眼说:“有韭菜为什么不薅。”
宋雨文:就硬装。
得到允许的韭菜嘴边噙着笑意慢慢往楼上走,扫见红棕色门上板正的摆着两条对视的小鱼摆件时仔细端详起来。
记忆中,鱼歌是很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的,以前自己央求着他从两元店买些细碎的小物件总被拒绝,小小少年总会意犹未尽地逗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明灯,这是给小傻子玩的,咱不要。
明明是他定下的规矩,没想到成年之后看见的,竟然会是他自己先叛变。
孔明灯心中一冷,面上却装着无所谓,手欠地把那两条接吻鱼的碍眼摆件拨弄到四仰八叉才心满意足推门。
正在换衣服的老板吓了一跳,猛地扭回过头瞪着不速之客,他努努嘴,似乎非常想骂上两句,但看清来人,又颇为不甘心地忍住了。
孔明灯把那抹没来得及藏的肤白色藏进眼睛里,靠着门悠然自得地打了个久违的招呼,“小鱼小鱼,好久不见。”
轻佻而又随意的语气有种两人不是分别了上千个日夜的错觉。
鱼歌不说话,还是瞪着他。
这种眼神很奇怪,不是生气更不是责备,更像是一种久违的嗔怪,眼神如风轻抚过两人同被严寒冷冻的身体,一种细微的熟悉感在身体里缓缓流窜。
孔明灯抑制不住扬起嘴角,他故意皱起眉头,很不情愿还是在门上补敲两下,低声控诉道:“吵架一点都不好,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要守。”
他本来就是那种深沉装叉的男人,前几天故作冷淡也只是想气气小鱼罢了。
蛮横无理的碎碎念逃离不开鱼歌灵敏的耳朵,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自然没有搭理的意思,自顾自坐下来,“什么事。”
“啊?”正观摩室内装修的孔明灯心不在焉嗯了声,“小鱼店主三番五次找我们说想聊合作,我都送货上门了,小鱼店主倒矜持起来了。”
“.......”
鱼歌理不直气挺壮地哦了声。
可能是初来乍到的地方,孔明灯观察的格外认真,专注的眼神吸引着小鱼店主也情不自禁地观察起来。
二楼是独属于小鱼店主的私人工作间,装修简单,摆台上的各类工具平平整整规规矩矩地摆在一起,角落里放了一张简易的沙发椅。平常就在玻璃房里面忙甜品订单,遇到节假日忙不过来时候,睡在店里更是常有的事。
不想和孔明灯在这种无聊的地方浪费时间,鱼歌正色道:“随便坐。”
孔明灯弯腰随手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一看是几张还未完成的蛋糕样式手稿,哪怕只是寥寥几笔,也能看出作画之人功底深厚,画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
对于小鱼店主这种不注重工作环境的态度,孔明灯心中难免窃喜,他喜欢两人这种没有间隙的相处模式,但略显担忧的目光还是放在了桌子下面正因为烦躁不安晃动的双腿上。
或许是注意到了孔明灯古怪的眼神,鱼歌停下了动作,刻意站起来去柜子里找出几份文件放在手边。
孔明灯坐下来时,莫名地透露着一股浅淡的哀伤,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听朋友说,小鱼店主研发了适合小动物吃的零食,就是没有机会推销出去,服务站的供货商是固定的,不会接小鱼店主这样个体研制。”
鱼歌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心中却开始打鼓:还真是来聊工作的?
“我就来问问小鱼店主要不要先和我们合作试试,具体的事可以到我们那边看过之后再谈,怎么样?”
越听越奇怪的鱼歌很敏锐地抓到了孔明灯话语中的漏洞,“你不是救助站的负责人?!”
孔明灯托着下巴,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不是啊,我说了我是兽医。”
好像..是说过。
鱼歌被气的呼吸不畅,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就要指他,强忍着理智又放下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孔明灯笑得无辜又奸诈:“我为什么要说啊?我就在等你问我啊。谁让你看见我就要躲,自食其果了吧。”
一想到自己长大了还被孔明灯耍,鱼歌恨不得给自己脑袋凿两个大洞,放放里面灌进去的水。
不过小鱼店主到底是聪明人,脑袋转的快,马上就说:“合作的事我已经有新的计划了,是城郊的训练场,我们昨晚一起吃饭时已经签合同了。”
言外之意:您请回吧。
撒谎的话鱼歌从来就不打草稿,张嘴就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训练场在哪,是昨晚在楼下帮忙时,听客人说的,曾经也在服务站听到过他们提起这个地方,还有点印象。
据说以驯养流浪动物为营生,和各种叫上名叫不上名的宠物机构都有合作。早些年还登上过新闻还有报纸,发表出来的视频每个字都在夸他们这群人对流浪动物的帮助。
作为极力想达成自己梦想的小鱼店主来说,不是没打过训练场的主意,但每次又都望而却步。
实在是因为没少听说训练场的负责人陆和鸣是个脏话储存桶,骂人的境界修炼到炉火纯青,连路边的蚂蚁都不放过。
鱼歌自认为还没修炼到这种能和人对喷的技能,只能心有余但避之不及。
听到他说训练场,孔明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浓重的迷茫,他皱着眼睛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从手机壳里面抽出张名片滑过来,喃喃道:“原来小鱼..想和我吃饭了啊。”
鱼歌看着推过来的名片,眼前一黑。
薄薄的纸片上标注的内容非常简洁,只有一串号码还有人名,被放大的“训练场”三个字格外引人注目。
“虽然觉得我们做自我介绍傻里傻气的,但还是重新认识下吧,鱼歌。”孔明灯撑着桌子站起来,又一次伸出手:“我是孔明灯,训练场的第二负责人。”
鱼歌:“......”
完蛋!
自投罗网撞渔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