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站在蝙蝠洞的阴影里,看着三个罗宾——迪克、提姆、达米安——站在主控台前,像三只被风暴困住的鸟,羽毛凌乱,眼神焦灼。
他们试过了一切办法。
迪克用夜翼的身份调取了哥谭所有监控,甚至黑进了蝙蝠侠的私人日志,但所有线索都在同一天戛然而止一段被手动删除的录音,以及布鲁斯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有些门不该打开。”
提姆翻遍了蝙蝠电脑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找到了布鲁斯幼年的病历,试图从心理学角度解释他的行为。
但所有的理论都像纸牌屋一样坍塌——蝙蝠侠不是普通人,他的疯狂与理智都远超常规范畴。
达米安直接踹开了布鲁斯的卧室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床铺整齐,窗帘紧闭,只有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爱伦·坡诗集》,某一页被指甲划出深深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梦中之梦。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们,苍老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阿尔弗雷德,”迪克的声音近乎恳求,“他到底怎么了?”
老管家轻轻摇头。
“阿尔弗雷德,”提姆的声音冷静,但指节已经攥得发白,“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老管家依然摇头。
“潘尼沃斯!”达米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是他的儿子!我有权知道!”
阿尔弗雷德闭了闭眼,最终只是转身,走向那台古老的咖啡机,像过去三十年一样,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黑咖啡。
“我很抱歉……” 他的声音轻得像尘埃落地,“这是布鲁斯老爷的决定。”
迪克的手指敲在手臂上的显示器上,夜翼的蓝黑色制服在荧光屏的冷光下泛着金属般的质感。
"数据不会说谎,"他调出近一个月的犯罪率曲线,红线在屏幕上陡然攀升,"没有蝙蝠侠的哥谭,就像没有锁的金库——所有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提姆咬着能量棒的包装纸,眼睛盯着监控画面里正在发生的三起银行劫案、两起□□火拼和一起阿卡姆越狱未遂事件。
"我们需要一个方案,"他含糊不清地说,"一个能让罪犯们重新想起恐惧的方案。"
达米安抱着手臂站在滴水兽雕像旁,短刀在指尖转出冷光。"显而易见,"他冷哼,"我们需要蝙蝠侠。"
三人同时沉默了一秒。
然后迪克突然笑了,那种带着点疯狂、带着点夜翼特有的张扬笑容。
"不,"他说,"不只是蝙蝠侠。"
"我们需要的是——"提姆接上,嘴角勾起同样的弧度。
"恐惧本身。"达米安完成句子,刀尖"铮"地钉进桌面。
阿尔弗雷德站在蝙蝠洞的阴影处,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微微发白。他的目光从迪克绷紧的肩膀,移到提姆泛红的指关节,最后落在达米安倔强抿着的嘴角上。
三个年轻人正激烈地争论着夜巡路线,谁也没注意到老管家反常的沉默。
监控屏幕的蓝光在他镜片上跳动,映出一闪而过的水光。
他转身,制服外套的下摆轻轻擦过控制台边缘——那里有道新添的刮痕,是昨晚达米安的飞刀偏了三英寸留下的。
通往庄园的电梯门缓缓关闭时,阿尔弗雷德终于允许自己的肩膀垮下来半分。
他缓缓走向蝙蝠洞的最深处,一个更隐蔽,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地方,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布鲁斯。
地下室的灯光比蝙蝠洞更暗,更冷。
他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向来挺拔的脊背终于弯折,像一根撑了太久的钢梁,终于在这一刻无声地坍塌。
他老了。
真的老了。
手指在发抖——不是恐惧,不是疲惫,而是那种深埋骨髓的无力感。
他想起托马斯老爷第一次把襁褓中的布鲁斯递到他手里时的重量,想起玛莎夫人笑着叫他"阿尔弗雷德"时的温柔语调,想起那个雨夜里,八岁的布鲁斯攥着他的衣袖问"他们还会回来吗"时的眼神。
阿尔弗雷德站在蝙蝠电脑的冷光里,手指轻轻抚平西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他的声音像一把精确的手术刀,在凝重的空气中划开一道口子:
"布鲁斯老爷,我想不应该瞒着罗宾少爷们......病毒的事情。"
一片死寂中,布鲁斯缓缓抬起头。屏幕的冷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深重的阴影,那双曾经令哥谭名媛们心醉的蓝眼睛如今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上方是凌乱的胡茬。
阿尔弗雷德看见他颤抖的手指间夹着半只熄灭的香烟,这些日子布鲁斯都是借此来对抗头疼。
"阿福..."他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个音节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我找到...小丑留下的..."
话未说完,那点灰烬就从指间滑落,轻轻落在地上。布鲁斯像是被这个声音惊醒般猛地站起,却因为久坐而踉跄了一下——阿尔弗雷德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却在触碰到他手肘时僵住了。
制服的布料下,布鲁斯的手臂瘦得惊人。
老管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父母葬礼上死死抓着自己西装下摆的小男孩,当时那双手也是这么颤抖着,这么...易碎。
布鲁斯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攥紧阿尔弗雷德的衣襟,骨节发白的程度让制服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他的瞳孔在警报红光中剧烈收缩,像是看到了某种超出人类理解的存在。
布鲁斯的嘴角扭曲着,他露出一种绝不可能在蝙蝠侠脸上出现的诡异笑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嘶哑如砂纸摩擦,时而尖锐如玻璃碎裂——
“你不会相信的,阿福……”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蝙蝠电脑旁的样本架,试管碎裂一地。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指甲缝里渗出暗红的血丝,却浑然不觉疼痛。
“小丑和……杰森的基因……一模一样。”
阿尔弗雷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巨大的屏幕突然闪烁,自动调出了两份DNA图谱——一份来自小丑的血液样本,另一份来自杰森·托德的旧制服残留。
两条螺旋结构在屏幕上重叠,完美吻合,连最微小的基因突变都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罕见地发抖。
布鲁斯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喉咙。他的表情在癫狂与清醒之间剧烈挣扎,嘴角抽搐着,最终定格在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上。
他缓缓抬起手,盯着自己颤抖的指节,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小丑病毒……让我看清了世界的真相。”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托盘。
他看见布鲁斯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不是疯狂,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更钝的痛,像是终于认清了某种无法改变的宿命。
“这一切都是假的……” 布鲁斯低声说,目光落在蝙蝠电脑的屏幕上,那里仍显示着两份完全一致的DNA图谱。
他的声音不再歇斯底里,反而平静得可怕,“哥谭、蝙蝠侠、罗宾……甚至你,阿福。”
布鲁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整块碎玻璃。他的眼眶通红,睫毛被泪水浸湿成一簇簇的,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的肩膀垮塌下来,像是承受了太多年的重量终于压断了脊椎。那双世人以为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此刻盈满水光,在黑暗中折射出破碎的虹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幼兽呜咽般的气音。
阿尔弗雷德的心脏猛地揪紧了——他上一次见到布鲁斯这样,还是在犯罪巷的雨夜里,八岁的男孩攥着珍珠项链,哭到失声的模样。
“老爷……”老管家的声音罕见地颤抖了。
布鲁斯的手指死死攥着阿尔弗雷德的袖口,骨节泛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不是软弱,而是某种更深、更钝的绝望——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穷尽一生对抗的黑暗,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
“阿福……”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分不清了……”
布鲁斯试过所有方法,从他意识到自己被感染的那天开始,所有办法。
不眠不休地分析病毒样本,直到视网膜上浮现出绿色的数据残影。他翻遍蝙蝠电脑里每一个关于小丑的档案,甚至黑进莱克斯企业的生物武器数据库。
他开始尝试扎坦娜留下的魔法阵,康斯坦丁警告过他的那些禁忌咒语在羊皮纸上烧出焦痕。
没有用。
小丑的笑声开始出现在蝙蝠洞的通风系统里,滴水兽的监控画面偶尔会闪过一抹紫色衣角。
最糟糕的是,他开始在镜子里看见另一个人的口型——当他刷牙时,当他调整制服时,当他包扎伤口时——那张惨白的脸就贴在他耳后呵气。
"Bru~ce~"黏腻的尾音像糖浆般渗进耳膜,"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他砸碎了蝙蝠洞所有的镜子。
阿尔弗雷德发现他在医疗舱里给自己注射镇静剂,剂量足够放倒一头成年非洲象。老管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走了剩余的针剂。
那天晚上布鲁斯躺在滴水兽雕像下方,数着钟乳石滴落的水珠,突然意识到——
蝙蝠侠即将不复存在。
布鲁斯曾经尝试过结束这一切。
那是在他第一次确认小丑病毒无法被清除的时候。
蝙蝠洞最底层的武器库里,他盯着那把他父亲曾经用来防身的老式左轮。枪身被保养得很好,金属部件在冷光下泛着蓝灰色的光泽。
布鲁斯缓慢地填装了一发子弹,然后转动弹巢——咔嗒、咔嗒、咔嗒——金属碰撞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很懦夫的行为,但放任一个像小丑一样的蝙蝠侠,会带来什么后果?布鲁斯不敢想象自己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伤害。
他的动作很专业。卸下弹巢检查供弹口,测试扳机力度,最后用拇指确认击锤的灵敏度。
整个过程就像在检查某件即将用于夜巡的装备,而不是准备结束自己生命的凶器。
当冰凉的枪管贴上太阳穴时,他突然想起犯罪巷的监控录像——那个抢劫犯当年用的也是类似型号的枪。
三十年前射穿托马斯·韦恩头颅的子弹,现在可能正抵在他自己的太阳穴上。
布鲁斯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枪没响。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的食指正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僵直着——肌肉痉挛,神经反射被强行阻断。
就像有人按下了暂停键,他的身体拒绝执行这个命令。
“噢~Batsy,” 小丑的声音在他脑内咯咯笑着,“死亡是这么容易的事吗?不不不,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布鲁斯猛地甩开那只凶器,金属砸在地面的声响在蝙蝠洞里空洞地回荡。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爬上脊背——
他的身体不再完全属于他了。
病毒在保护宿主。就像癌细胞贪婪地维持着宿主的生命,好让自己能继续扩散、侵蚀、占领。
布鲁斯突然剧烈地干呕起来,可胃里空无一物。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地面,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布鲁斯跪坐在蝙蝠洞的阴影里,制服领口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脖颈上。
他抬起头时,阿尔弗雷德看见那双曾让哥谭社交圈为之倾倒的眼睛——现在像是两块被摔裂的冰川,蓝绿色的虹膜上爬满血丝,瞳孔因为持续性的神经痉挛而不断收缩扩张。
"杀了我,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