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站在蝙蝠洞的入口处,夜风卷着潮湿的寒意灌进来。
达米安像块黑曜石般立在他身侧,而提姆站在三步之外——那孩子眼里闪烁的东西让布鲁斯胃部绞痛。
太熟悉了,那种被抛弃前的眼神,和当年杰森在安全屋门口等他到天亮的模样如出一辙。
"父亲。"达米安突然开口,声线里带着孩子不该有的血腥气,"需要我处理这个入侵者吗?"
他的短刀在指间转出森冷的弧光。
提姆的呼吸明显停滞了。布鲁斯看见他校服袖口下未愈的监听器淤青,看见他鞋尖沾着的布鲁德海文车站的煤灰,更看见他瞬间绷紧的肩线——那是预备挨打的孩子才会有的防御姿态。
鬼使神差地,布鲁斯让开了通道。这个动作让达米安猛地抬头,而提姆的蓝眼睛在暗处突然亮得吓人。
窗外,有一只鸟撞死在了窗棂上。
布鲁斯站在蝙蝠洞的中央,仿佛刚从一场恍惚中惊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提姆带进来的——也许是那孩子眼里的执念太像杰森,又或许只是阿尔弗雷德无声的叹息让他心软。
但现在,一切都乱套了。
达米安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绿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攥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声音里带着刺客联盟特有的杀意:
"父亲,你让一个外人进入蝙蝠洞?"
提姆沉默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臂上的伤口,眼神却倔强地钉在布鲁斯身上,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
阿尔弗雷德站在阴影里,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欣慰,却又很快被忧虑覆盖。
"达米安。"布鲁斯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不容置疑,"放下刀。"
"凭什么?"达米安的声音近乎尖锐,"他连罗宾都不是!他甚至不是——"
"够了。"
布鲁斯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截断了达米安的话。
男孩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但最终,他还是收起了武器,只是眼神依旧锋利如刀。
提姆的呼吸微微加快,但他什么都没说。
蝙蝠洞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滴水兽的滴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布鲁斯揉了揉眉心,突然意识到——
他带回来的不止是一个儿子,一个少年。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种苦涩的东西。他的目光在提姆脸上停留太久,久到能数清少年睫毛上未干的雨滴。
"你可以成为罗宾。"
这句话像块碎玻璃般从齿间挤出来。达米安猛地抬头,短刀在鞘中发出危险的嗡鸣,但布鲁斯抬手制止了他。
"——前提是,"他继续道,声音低沉得像在念悼词,"你接受完整的训练。"
蝙蝠洞的冷气突然变得刺骨。
提姆的瞳孔微微扩大,他太聪明了,聪明到立刻明白这句话背后的重量——这不是许可,是场豪赌。赌一个孩子能在蝙蝠侠的阴影里活多久。
阿尔弗雷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老管家转身去调整恒温器的动作幅度大得不自然。
达米安冷笑出声:"父亲,你什么时候开始回收废品了?"
他的视线刮过提姆渗血的绷带,"连基础格斗都不会的——"
"夜翼也是他这个年纪开始的训练。"布鲁斯打断他,这句话像把双刃剑,同时割伤了在场的所有人。
监控屏幕突然闪过杰森穿着罗宾制服的旧影像,布鲁斯的下颌线绷紧到发白。
提姆向前迈了半步,靴底碾碎地上一小块冰晶。"我接受。"他的声音比蝙蝠洞的岩石更稳,"但有个条件。"
这次连阿尔弗雷德都转过身来。
"训练期间,"提姆直视布鲁斯盔甲般的瞳孔,"我要住在韦恩庄园。"
沉默在洞穴里膨胀。达米安的表情像被人塞了颗柠檬,布鲁斯的披风无风自动。
当蝙蝠侠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时,滴水兽的阴影里,第三只知更鸟发出了短促的鸣叫。
布鲁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小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清晰得可怕——不再是癫狂的尖笑,而是那种黏腻的、带着毒液般的低语,像腐烂的丝绸擦过耳膜。
“这么快就把杰森忘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剜进他的太阳穴。
布鲁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眼前突然闪过——杰森最后的身影,那件被血浸透的罗宾制服,还有那双黯淡的眼睛。
“布鲁斯……救我……”
通讯器里最后的杂音,然后是漫长的死寂。
达米安和提姆的争执声突然变得遥远,阿尔弗雷德担忧的目光也模糊成一片。
蝙蝠洞的灯光在布鲁斯眼中扭曲成诡异的绿色,仿佛小丑的毒气在空气中弥漫。
“你甚至没能亲手杀死小丑。” 杰西的声音继续呢喃,带着恶意的愉悦,“现在又要用新的小鸟填他的位置?真是……高效啊。”
布鲁斯的瞳孔收缩,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提姆身上——那孩子正警惕地看着他,蓝眼睛里映着蝙蝠电脑的冷光。
“父亲?”达米安的声音突然切进来,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
布鲁斯猛地回神,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制服。他抬手按住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腐烂的声音从脑子里挖出去。
“训练从明天开始。”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阿尔弗雷德,带他们去客房。”
老管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问。
提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跟上阿尔弗雷德的脚步。达米安落在最后,回头时,他的眼神复杂得不像个孩子。
当蝙蝠洞重新归于寂静,布鲁斯独自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定格在杰森最后的身影上。
小丑的笑声在他脑海里回荡,越来越响,直到变成刺耳的尖啸。
“你猜这次……他能活多久?”
蝙蝠洞陷入死寂。
直到确认最后一个脚步声消失在电梯里,布鲁斯的膝盖才猛地砸向地面。凯夫拉纤维护膝与岩石碰撞的闷响在洞穴里荡出回音,像一记迟来的丧钟。
"这是我的大脑。"他对着空气嘶吼,指甲深深掐进太阳穴。
小丑的笑声化作实体,青绿色的烟雾从他耳孔里渗出,在视网膜上投映出哥谭最肮脏小巷的幻象——珍珠项链崩断的脆响,枪口的硝烟,还有少年罗宾制服上干涸的血迹。
"Batsy~" 幻影绕到他面前蹲下,腐烂的紫西装下摆扫过布鲁斯的手背,"承认吧,你就是在找替代品——"
布鲁斯突然暴起,一记勾拳打碎了显示器。
玻璃碎片扎进指关节时,他终于找回些许真实感。
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关闭警报。"他喘着粗气命令,AI却错误识别成阿卡姆最高警戒指令。
备用电源启动的蓝光里,布鲁斯看见防弹玻璃映出的自己——战衣裂缝间露出的皮肤正在渗出冷汗,比流血更让他恐慌。
小丑的幻影坐在蝙蝠车引擎盖上晃腿,手里把玩着撬胎棍:"需要我帮你回忆吗?那孩子最后说的是——"
"闭嘴!"布鲁斯扯下披风砸向虚空,织物却穿过幻影缠住了滴水兽雕像。
他僵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幻觉对话。这个认知比任何伤口都更具破坏性。
滴水兽的眼珠转动了。
真正的恐惧此刻才汹涌而来——滴水兽的瞳孔里映出两道人影:披着蝙蝠披风的他,以及身后狞笑着的绿色幽灵
布鲁斯的指尖在抑制剂针管上打滑。
杰西的幻影捧着他的脸,腐烂的皮革手套触感真实得可怕。
那双浑浊的眼珠里竟流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嘴角扭曲成悲伤的弧度。
“布鲁斯,布鲁斯……” 幻影的叹息带着血腥味,“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针管掉在地上,滚进阴影里。
蝙蝠侠的瞳孔在战栗。
小丑的拇指擦过他的颧骨,留下冰凉的触感——不是幻觉,是冷汗。
布鲁斯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像当年巷子里那个看着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小男孩。
杰西的眼泪滴在他的面甲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像某种剧毒的酸液。
那浑浊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是疯狂,而是某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仿佛他早已看穿了一切,却只能在这场荒诞的悲剧里扮演丑角。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世界第一侦探,去找到真相吧...”
...
迪克·格雷森盯着哥谭的监控画面,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敲下确认键。
蝙蝠侠刚刚阻止了一场银行劫案——干净利落,毫无破绽,甚至比以往更高效。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安静了。
以往,布鲁斯会在通讯频道里简短地骂他一句“这是我的哥谭”,或者至少留下一句“夜翼,专注你自己的辖区”。可现在?
七天。整整七天,蝙蝠侠没有在通讯里说过一句话。
哥谭的夜晚变得陌生。
犯罪巷的枪声依旧,黑门监狱的暴动照常,阿卡姆的疯子们仍在狂笑——但蝙蝠侠不再出现。
起初,人们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也许他受伤了?也许他在策划什么更大的行动?可一周过去,两周过去,一个月过去……
蝙蝠侠消失了。
不是那种戏剧性的、轰动的消失,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不是被时间裂缝吞噬,而是某种更安静的、更缓慢的蒸发——就像一滴墨水滴进哥谭湾,无声无息地溶解。
罗宾们毫无头绪。
迪克从布鲁德海文赶回来,夜翼的制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降落在韦恩庄园的露台上。
阿尔弗雷德为他开了门,但老管家的眼神比哥谭的冬夜还要沉默。
“他在哪?”迪克问。
阿尔弗雷德只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