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稍稍放松了一点，一勺一勺将药喂给了她。

楚珍珠喝完之后，便感到身上的疼痛舒缓了许多，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躺下再多休息休息吧，”方华扶住她的肩，缓缓放她躺下，“你的伤还需要多休养。”

楚珍珠又感到昏昏欲睡，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似乎睡醒了，又能回到以前那样。

不知睡了多久，楚珍珠从噩梦中惊醒，她惊叫出声。

“怎么了？”方华的声音传来，似乎一直守在她床边，他快速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做噩梦了？”

楚珍珠急促呼吸着，稍稍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她艰难地坐起身，脚上的镣铐哗啦一声发出声响，似乎在此时她才清醒过来。

“我的眼睛，”楚珍珠这才说了第一句话，“我的眼睛怎么样了？”

“太医说还是有复明的可能，你别担心。”方华犹豫了一下，看着她失去光亮的双眼，还是告诉了她。

“也就是说，我大概是看不见了吗？”楚珍珠直接问道，语气冰冷。

“你别这么想，”方华安抚道，“我一定把你治好。”

“你为何在我明鸿府？”楚珍珠突然问道，“枯枯呢？”

“庞枯还在府中，你要让他过来吗？”

“你为何在？”楚珍珠再次问道，“不该在我那王兄那里俯首帖耳吗？”

“珍珠，”方华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我……”

楚珍珠欲甩开他的手，他却抓得紧紧的：“放开我。”

“你不要这样，楚羽登基，我的事情也做完了，我们往后，可以安安心心生活了，我往后不会对你撒谎，不会背叛你，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方华一句一句的誓言，在楚珍珠耳里听到，就像是一把一把利剑，刺向她心中。

“你别做梦了，”楚珍珠吼道，忍不住咳了几声，“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还妄想我跟你继续在一起，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那好，你让我母亲活过来，让我姐姐活过来，把所有人都放了，我便跟你在一起。”楚珍珠冷笑了一声，望向不知何处。

“对不起……”方华沉沉地说了一句，“为了这个计划，我们不得已，不得已牺牲她们，眼下，南月与获国同盟，万世和平，南月的男人们也获得了平等的权利，这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

“同盟？我猜的没错的话，楚羽必定是答允了获国什么条件，获国才能心甘情愿帮他谋取这个王位吧。”楚珍珠说这么些话有些吃力，缓缓吐着气。

“这些……你不用想，”方华揉着她的手指，“只需安心养伤。”

“为何不杀了我？楚羽不是要拿我祭天？”楚珍珠问道。

“他应允我带你走，”方华缓缓说出，“我们好好的。”

“我要见二姐二哥，”楚珍珠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要求道，“还有父亲和衡哥哥。”

“他们都被看管着，安然无恙，待我哪日求得王上允准，便让你们相见。”方华耐心地安慰道。

“那我要出去走走。”楚珍珠又要求道。

方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好，我带你走一走，透透气。”

他解开了楚珍珠脚踝的铁铐，伸手扶她起来，他虽然奇怪楚珍珠的情绪这么快冷静下来，也隐隐担忧，但还是害怕楚珍珠因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

楚珍珠许久不下地，颤颤巍巍地走了一步，被白色的裙摆一绊，便跌到了方华身上，方华久违地抱住了她，心里有了些许安慰，可楚珍珠很快就松开了，只是轻轻搭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挪动着。

“台阶。”方华柔和地提醒着。

楚珍珠的脑中回忆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明鸿府，一遍遍地思索着路径，现在看来，明鸿府已经被鸠占鹊巢，不再属于她。

方华也刻意观察着她的神情，楚珍珠面容自若，看不出心思，她低垂着眼睛，长发瀑布一般在身后和胸前微微晃动。

“殿下！”

“……枯枯？”楚珍珠问道。

庞枯顾忌着旁边的方华，他本来可以为官，却自请留在明鸿府照顾楚珍珠，本来就被方华不待见。

“殿下，您总算醒了，”虽然楚珍珠看不见，庞枯还是行了礼，“您没事就好。”

“枯枯……”楚珍珠伸出一只手，欲触碰庞枯，庞枯刚想像之前一样握住她的手，方华便抓住了楚珍珠的手放回自己身边。

楚珍珠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庞枯也看向方华，不明白他的意思。

方华也不知道，自从事情发生之后，南月巨变，他开始有了权力，他便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容忍其他任何男人对楚珍珠的接触，只想自己亲自护着她，让她紧紧呆在自己身边。

“殿下要不要回去休息了？”方华问道。

楚珍珠没有说话，任由着他扶着自己向后走。

庞枯看着他们的背影，咬着牙，眼神深沉。

楚珍珠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不少，方华便像之前那样搂着她睡，楚珍珠也没有排斥，只是淡淡地背过了身。

方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酸酸的，他希望楚珍珠像以前那样调皮开朗，可他也知道那不可能，只是楚珍珠似乎很快地接纳了亲人离去的事实，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哭天喊地，这么多天，他也没见她掉过泪。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东西，楚珍珠眼不见心不烦，失去亲人的极大悲伤，让她在尽力学着隐忍。

可也有忍不了的时候。

当晚，方华抚摸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吻她，却在想要做些亲密举动的时候，楚珍珠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坐起身就摸索着跑下床去，因那条锁链束缚，锁链拉直，她立刻摔倒在地。

“珍珠！”方华的神情僵住，立刻跑下去扶她起来。

楚珍珠猛推了他一把，却没有推动，她急忙缩起了身体：“你别碰我。”

“我……我不碰你，我不碰你，”方华急忙说，却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手，“我扶你起来，地上凉。”

见楚珍珠没排斥，方华抱起她，二人重新回到床上，楚珍珠缩起身体背对着方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虽然搂着她，方华的心中却还是顿觉酸楚。

伤好了很多，楚珍珠还是每日要喝药，自己的身上才能舒服些。

喝着药，耳边突然听见一些声音。

自从她失明后，听力格外的好，她隐约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不止一个人。

楚珍珠抓住婢女的手，放下药碗，安静地一动不动。

“王上万安！”婢女垂下身子拜倒在地。

“珍珠。”

楚珍珠的心一抽动，那是楚羽的声音。

“珍珠还未痊愈，王上可……”方华的声音。

“你先出去，”楚羽没在意方华的嘱咐，“都出去，我跟我妹妹说些话。”

“王上，莫要刺激她。”方华悄声说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警告。

楚珍珠感觉到大家都走了出去，她转了一下头，不知该看向哪里。

“珍珠，好久不见了，身体都好些了没？”楚羽关心道。

“好多了，多谢大哥关心。”楚珍珠平淡地回道。

“那就好，你放心，你父亲，还有其他后宫中人已经迁居别宫，孤不会处置他们。”楚羽温和道。

楚珍珠眼睫微动，没有说话。

“还有一事，方华现今已是孤的丞相，孤想着为他赐婚，是大理寺卿的次女，方华之前是你的随侍，孤想来问问你的意见。”楚羽看向楚珍珠，拉起她的手，拍了拍。

楚珍珠的心一沉，沉默了一瞬：“王上所选的女子，必然是最好的。”

“母亲已迁入王陵，”楚羽又讲道，“只是大姐的遗体还未找到，无法为她祭奠……”

猛地，楚珍珠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碎裂的勺子，那勺柄直直地向楚羽刺去，只是因为看不见，刺了个空，刮到了楚羽的衣领。

楚羽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逼她放下勺柄，勺柄落到地上，碎成几块。

楚珍珠红了眼，试图与楚羽打斗，楚羽却抓住她的脖子，狠力往地上一甩，重重地掐住她。

“你还想杀孤？孤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自不量力，当日孤没杀你，今日便取了你性命！”楚羽的脖颈冒出青筋，整个人怒火中烧，手里也几乎用了全力。

楚珍珠通红了脸，发不出声，用力地掰着楚羽的手，用力踢了楚羽的膝盖，楚羽吃痛，手上松了些劲。

楚珍珠在这时用力咳嗽了两声，掰开他的手，摸索着往后爬，手按到了刚刚勺柄的碎片，扎得她满手鲜血。

楚羽刚想再次下手，方华在这时猛撞开门，冲上前去护住楚珍珠。

“王上！”方华大吼一声，注意到楚珍珠通红的脖颈和染血的手掌，方华控制不住怒气，狠狠与楚羽对峙。

楚珍珠猛咳了好几声，喘不上来气。

“你可知，她还想杀孤？”楚羽指着楚珍珠，带着怒音，冷笑道。

方华回头看了楚珍珠一眼，又回头看向楚羽：“是臣管教无方，求王上饶恕。”

“弑君之罪，方华，你让孤饶恕？”楚羽带着戏谑地看向方华，大声喊道，“来人，把四公主带回王宫。”

“王上！”方华立刻跪下，“求王上饶恕！”

楚珍珠喘着气，听着身边人的求饶，心里十分酸痛，又觉得他俩在她面前做戏，又多了几分不屑。

方华拦在楚珍珠面前，那些护卫难以下手，他坚定地看着楚羽，露出一副同生共死之态。

楚羽冷冷道：“方华，你说过，楚珍珠不会有任何威胁，当时饶她一命的条件，是她会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