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低垂着眼睛,看向面前的河。
现在是奈蔷五年七月,上个月,失踪已久的牧予还终于来信。
“小殿下,”鬼长歌站在他旁边请示道,“您确定要在现在去吗?牧大人并不一定有时间。”
“牧时在钓我,”楚辞轻笑一声,问,“看不出来么?”
“嗯?”鬼长歌也笑了出来,“真假?看不出来啊牧大人这么心机。”
“他想钓我关心他,”楚辞轻声说着,然后扭头看向河的对面,“那我就也钓他担心我一下。”
江南,洛州南。
牧时的确在钓楚辞关心他。
的确是关心,不是担心。因为自己受伤了。
“牧啊,”隔壁康姓兵已经很自然的揽住他时肩膀,“没想到啊没想到,新兵里面你和小丘是最快的。”
牧时嗯了声,用绷带把自己受伤的腹部缠起来,起身走出了帐篷。
“唉,你伤也不小,小心点。”康姓兵在他身后提醒。
牧时几步走到另一个帐篷,还未掀开帘子,光是站在门口,引面就闻到一大股血腥味。
牧时时一把抛开门帘。
丘光躺在里面。
他伤的比牧时严重多了,头上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一片圆的地方红着。下巴上划了一道口子,稍结疤一些,军装早已红透了,但可以看到肩膀和腹部伤的最重,还在流着血,尽管这已经是清洗了的伤口。
脖子被保护着,只受了点擦伤。
“战场上冲在前面的点都是最想死的。”牧时落井下石一般道,说完这句便是一顿,“怎么的?不想活了?”
“战场上冲在最前面的该是最想赢的,”丘光痛苦的咳了两声,“我这条烂命,我爹怕是已经放弃了,那就不该被我放弃。”
“有点矛盾,”牧时道,“你再这么样迟早死了。”
“我的命该有价值,”丘光说道,“对了牧大人,过两天新兵升前线的考核,我要去。”
“你不要命了?”牧时微微皱眉,丘光的状态有点太不对了
“牧时,我小娘是江南的女子,我告诉我爹了,我爹不听。”丘光苦笑了一下,“我要赢。我一定要赢,我必须要赢!我想通了,我丘光不为家族而活,我要做自己喜爱的情,我要为自己而活。”
牧时沉默了。
他从一开始来这里就是由武逸颜和阎望寒直接敲定下来的,自己是被迫的,不是自愿的,甚至是带着一点怨气的。
但丘光不是。
不管是否真如他所讲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再者是自愿的。自己原来就是一个留在战后请扫的小兵,甚至连人都不怎么认识。
但怎么就来中间的?
似乎是被丘光带的,丘光遇到敌人几乎就开始双眼发红,在新兵训练营中就像发疯一般的提升自己。
他一个花花公子,很少受这样的苦。
但似乎又不是,他的祖父和小叔都是武将,自己是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的。
昔日自己很少杀人,似乎都是为谢鸣风出任务杀的,但谢鸣风因楚辞为看重自己。
我时又想起那日耳边的话。
“我定下的规矩,凡娶皇羽宫及雀羽宫的任何人,财礼为九座城池。”
牧时脑子在思考。
自己来中间连自己都未知原因。从乎从未认真想过,想来就来了,毫不犹豫。
昨日受了重伤,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来了危险地带。那么,自己想去前线吗?
似乎瞑暝之中指向了一个答案在牧时的头脑中变的聚体了起来。
他沉声道:“等你到时去考核……我也去。”
这次轮到丘光指责:“你疯了?!前线!你他妈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你也知道危险?!”牧时咬牙切齿,“那怎么?让我看你这几乎没有精验的人去送死?!”
“我死不死不重要,”丘光提醒他,“但你成家了,牧予还,你成婚了,你还有楚公子,你不能死。”
牧时愣了一下。
“你去前线,你觉得楚公子怎么办?你觉得你有怎么和公子说?”丘光问他,“你来中锋的事情,你还没有和楚公子说吧?这都没说,你要怎么和楚公子讲你到前线?你走前信示担担的告诉他你只守兵。”
牧时说:“我会和他说的,但是,如果我不去,你自己一个人,肯定得死。”
“你这把楚公子说成什么人了。”丘光有点不乐意的提醒他,“一句带过。楚公子,现在都该尊称他一声楚大人,文不差劲,是你关着人家限制了他。武不输众,单人也能杀出重围,他是比你都厉害的,你现在说着却成仿佛成了一个在家等丈夫的妇女似的。”
牧时闻言,又是一怔。
自己从来没有去注意楚辞在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因为似乎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曾经的皇羽楚辞,现在的楚辞;曾经的皇羽宫小殿下,如今楚惊醨,启昼卫的楚大人,实力无论如何都不会差。
但这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与楚辞相识的十五年中,有九年的时间,楚辞都是以他牧府大公子牧时牧予还的小义子的身份而出现的。
楚辞是他的小义子,他理应护他。
就算后面,楚辞手撕烦人,诅咒周子娇甚至咒死了,只带鬼长歌孤身埋伏翼王府,一把予尔刃群众,一架无救射群雄。
在牧时眼中,他依旧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虽然这个小孩都已经二十二岁了。
牧时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看。
“牧大人?”丘光偏了偏头,“考虑,一下我的话?”
“我会告折楚楚……”牧时回答他,“但如果你执意要去前线,我不会不管。”
“嗐,牧时呀。”丘光叹了口气,“我不去打江南。”
“不打江南?”牧时思索一下,“要去打边境?”
“是了,江南毕竟是本族人,或许对外国,我会再心狠一点。”丘光点点头,“我要去簌东。”
牧时没回答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夜晚。
牧时本是想给楚辞写封信的,但他墨都找好了,迟迟不能去下一个字。
该怎么说?
难不成告诉小义子,说没事是骗你的,我受了很重的伤;说只做后勤也是骗你的,我已经做到中锋了,甚至准备将来升职到前线。
小义子怕不是得担心死他。
楚辞现在爱不爱他先另说,但对他决对是有情谊的,这份情谊是什么不太好说。
如果是曾经七年前那个二话不说把楚辞绑进醉御阁时的牧时,应该会因为小义子担心自己而感到高兴,因为这表明小义子在乎自己。
楚辞骂牧时是畜生,这不单是一句随口的谩骂。
牧时本来就是。
他相信只要人活着,灵魂就不会散。换言之,只要人在自己身边,灵魂也就在自己身边,心也在自己身边。
但现在不一样。
牧时真的被谢鸣风刺激到了,他的楚楚明明已经和他成亲了,但却不一定是两情相悦。
他不甘心。
*******
楚辞坐在停枫林晚的马鞍上,低头拨弄济沧的琵琶弦,唱着几句天净沙——他只会唱这个。
鬼长歌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鬼长歌说道。
“放弃是不可能的,老子在找契机,契机懂吗。”楚辞用欢快的语调唱着家族的诀别曲,“契机这不就来了。”
“在下依旧觉得很冒险。”鬼长歌很委婉的说道,“殿下要不换下办法?”
“我不,”楚辞很倔强,“在乱葬岗实在太难了,还是去扒陵墓来的快。”
“那你也应该去扒簌东的陵墓啊!!!”鬼长歌崩溃,“翼刎郡主又不是在江南死的!!!你来江南我也没用啊!!!!想找牧大人直说!”
“哎呀,我就看看牧予还现在是个什么地位,”楚辞无视了鬼长歌的努吼,“至于周子娇——没关系,过几天咱俩再去一趟簌东。”
鬼长歌:???
他爆吼道:“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