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宁跟在顾雨霖身后，低头收起洋伞。

他身侧不远处是玩家论坛的投影，距离近到眼角余光便能看清。

一般人瞧见自己名字总是会下意识去仔细看一眼，他完全不在意，专心帮顾雨霖将东西收拾整理好。

祁星巡本想问他请了多久的假期，看见他这副尽心尽力的模样，无奈扭过头。

上天如果想惩罚他可以用各种办法，请不要让他继续看这家伙给顾雨霖当小媳妇了好吗？

他叹了口气，问洛川宁，“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特调局？”

“一个月的假期。”洛川宁简单答道，“当然是一个月后。”

祁星巡用手将掉下来的下巴推回原位。

实习生的假期长度需要使用积分兑换，一个月假期少说也有两位数积分。

这在黑市怎么也能买下玉衡级别的道具。

江彦喝了口茶水压压惊，“难怪——”

洛川宁进巴比伦塔频率比他高那么多，不大可能排名比他低。

原来是用积分抵掉假期，才会掉排名。

祁星巡点头，在手机上捣鼓几下，顺手塞进兜里。

他双手撑住沙发，借力站起身，“一个月后，记得回来认错。认真点，诚恳点。”

江彦问：“那我呢？”

“你？到时一起凑个数。”

说话间，祁星巡已经站在电梯前。

刺眼的白炽灯光从头顶落下，他忍不住眯起眼打了个呵欠。

“金毛。”

顾雨霖在身后唤他。

“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啊～”

祁星巡头也不回，盯紧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你的假期呢？有多久？”

“我本来想说三个月……”

祁星巡缓缓转过身，与笑盈盈的顾雨霖对视，“不过看起来，只能批我一个月的假。”

“所以，你会陪洛川宁一起见崔局长和各位处长。”

“不答应，我今天是不是就走不出这栋楼了？”

顾雨霖微微歪过脑袋，对他耸肩，“也许吧～”

祁星巡面上意外一闪而过。

看来洛川宁在她心里的位置，要比他想象中更高。

“放心。”他微微一笑，“我不会丢下自己下属不管。”

电梯门缓缓合上，顾雨霖转身看向赵佑澍。

“接完电话，小金毛什么反应？”

赵佑澍换了壶水，等待烧开。

听见顾雨霖的问话，他想了想，谨慎答道：“脸色有点发青。”

赵佑澍跟祁星巡打机锋半天，多少也猜到顾雨霖的打算。

顾雨霖挠了挠头，“是不是有点欺负过头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彦很意外。

风隐冲他隐晦地摇头。

你想太多了。

顾雨霖倏地一笑，“看来以后可以再拉低点小金毛的底线。”

“嘶——”

江彦倒抽一口冷气。

他猛地看向洛川宁。

不过很快，他又移开视线。

这家伙根本不需要试探，面对顾雨霖哪还会有底线这两个字。

他甚至可能不知道底线两个字怎么写！

玩家论坛上仍在疯狂刷新，顾雨霖半分眼神没给，“我去楼上看一眼……”

她面朝洛川宁，说话难得打了个磕巴，“你……”

洛川宁体贴开口，“我送魏萱萱回家。”

江彦立刻跟上，“那我也一起。”

“送我？”

乔芊芊受宠若惊，“这没必要吧？”

赵佑澍问：“你知道你现在黑市的身价有多高吗？”

乔芊芊喜上眉梢，“我涨价啦？”

提示音响，电梯门打开。

顾雨霖走进电梯，转身将车钥匙抛给洛川宁，“开我的车。”

桃花源总部的专属停车场位于地下三层。

车库一大半区域都是空空如也，四人先后走出电梯，脚步声传来阵阵金属味的回音，仿佛置身于巨大的钢铁森林。

“这里不止是车库吧？”江彦问。

赵佑澍走在最前面，应了声，“按照战时防空洞设计，本来以为这样方便……”

他迅速瞄了眼洛川宁，“不过最后也没停过几辆车。”

洛川宁不是瞎子，“是芦会长专门为她准备吗？”

“准确来说，桃花源集团最大股东是公主殿下。”

整栋楼，甚至桃花源都是她的。

赵佑澍笑笑，“可惜她看不上。”

洛川宁举起车钥匙解锁，“她的眼光确实很高。”

他们面前，冰蓝色911daker应声而响。

洛川宁的态度平静且自然，赵佑澍摸不准他的想法，干脆问道：“你们回DCT还是？”

乔芊芊说：“大小姐给我安排了住的地方，反正我哥一时半会消不了气，我出去躲几天，让他清净清净。”

赵佑澍面无表情在心底替烛天默哀。

只怕DCT会长下半辈子都是难以清净。

“我来开车。”洛川宁上前拉开车门，“赵会长送到这里就够了。”

“赵哥，我们先走啦～”

乔芊芊自觉伸手，正要把前排椅背往下按，被江彦拦住。

“我坐后面。”

乔芊芊看向他的腿，又看了看后排没有座的狭小空间，很担心他会不会被憋伤，“你确定？”

“你现在属于濒危物种。”江彦指着光秃秃的后座，“万一出了什么事，你窝在这里跑都跑不掉。”

只能他受会累。

乔芊芊立刻恭敬让开路，双手往前一送，“您请——”

江彦昂起头，憋屈地将自己塞进狭小的后排。

乔芊芊忍住笑意，绑好安全带后偷偷往前调整座椅，给江彦多留了点空间。

“赵会长。”洛川宁手扶车门，没有急着上车，转过身看向赵佑澍，“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赵佑澍点头，“问吧。”

“我以前……准确来说是我十二岁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第一次出塔后，洛川宁看过特调局档案记录。

赵佑澍十六岁时被会长芦丁一手提拔为副会长，至今已经二十余年。

——据说这是桃花源的传统。

桃花源创立一百多年，统共只有两任会长。

芦丁十六岁时被初代会长带进桃花源，一手提拔为副会长，成为第二代会长。

赵佑澍抬起眼眸，朝洛川宁礼貌微笑，“真是抱歉，我们没有见过。”

升降平台缓缓上升，车窗视野受限，赵佑澍的身影很快被遮挡，但洛川宁视线依旧落在下方。

江彦侧身抱膝而坐，将脑袋靠在洛川宁的座椅上，“如果你小时候见过他，肯定见过祁处。但是看祁处对你不怎么认识的样子，我觉得你们曾经认识的可能性很小。”

“突发奇想。”

平台升至负一层，前方大屏幕提示五秒后车库门将打开，可随时离开这里。

没想到突袭起了作用，赵佑澍的平静面孔有一瞬间被打破。

洛川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也许是顾雨霖不在，他不再掩藏疲惫，“看他的反应，没准真的见过我。”

江彦看向乔芊芊，“魏萱萱同学？”

“那时候我才多大？还有，你想从赵会长那里问出什么，我只能说，不可能。”

“是吗？”

乔芊芊抱起胳膊，面露沉思，“其他几位会长呢，我对付他们要么撒娇卖萌要么撒泼打滚。但是赵会长，我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达成目的。”

“那芦会长呢？”

“一样。”乔芊芊答道，“我每次来桃花源，都觉得这里像豪华监狱，死气沉沉。但是芦爷爷以前帮过我很多，替我看病的名医有一大半都是他介绍，所以我经常来陪他说会话。”

跟芦丁交谈次数多了，乔芊芊发现芦丁是个标准的外热内冷性格。

唯有顾雨霖出现时，冰山为她融化。

“洛哥，你知道洛山南吗？”

“洛山南是我爷爷。”

竖起耳朵的江彦两眼发光，努力维持矜持。

“那洛哥应该也知道洛山南是大小姐的前……呃，前前男友吧？”

“我去！？”

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江彦猛地撞向前方，又狠狠朝后倒去。

幸好他反应及时，抬手捂住脑门跟后脑勺，这才没遭殃。

紧紧拽着安全带的乔芊芊心有余悸，瞪大眼睛与后视镜里的江彦惊恐对视。

江彦手心手背都痛得要命，冲她皱眉。

——小姑奶奶，说正事能不能提前有个预告？不知道会出人命啊？

乔芊芊苦着一张脸。

——都知道洛山南了，谁不知道那是大小姐前对象？

江彦垮起一张脸。

——那个不知道的人刚刚知道了。

两人僵硬地扭过头，齐齐看向驾驶座。

洛川宁远比他们想象要冷静。

他一直有所猜疑，只是没有当面问过顾雨霖。

如今证实，他的心被分成两半，一半被浓重复杂的情绪灌满，另一半则勉强维持理智和镇定。

“我和他很像吗？”

“啊？”乔芊芊愣了下，“哦！不像的！一点都不像！”

江彦一手撑身后玻璃一手撑着前座椅背，“你怎么知道？”

乔芊芊掏出手机，“洛山南以前很出名的好吧！更何况他人可帅了，玩家论坛公认的大帅哥。”

她点开相册，一张正对镜头笑起来的俊脸赫然弹出，投影在半空的照片不断旋转。

“跟洛哥气质完全不一样！”

江彦来来回回辨认，忍不住问道：“亲生的？”

洛川宁眼型偏圆，洛山南眼睛不算小，却更长一点。

两人的鼻子都很高很挺，嘴唇不薄不厚，但是洛川宁笑起来阳光气质更浓厚，温柔又真诚，满是青春气，洛山南嘴角则勾着一丝坏，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想着什么鬼点子。

怎么看，两人都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不是。”

洛川宁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

他侧身盯着投影否认，“他领养了我父母。”

“这样啊——”

江彦暗暗松了口气。

这爱恨情仇的关系相对他的想象要简单那么一点点。

至少不是伦理血缘双重打击！

“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

乔芊芊关掉投影，诚恳开口，“就是说，最清楚你过去的人，肯定是大小姐。”

所以，为什么不去找大小姐问问呢？

洛川宁当然也想。

可顾雨霖回避的态度明显，她不想说，他不想逼她。

更是舍不得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