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蹲下身，观察自己的影子。

“这是什么鬼？”

顾雨霖从桌上拿过一个玻璃杯，倒扣在影子上，然后敲了敲瓶底。

“你这么聪明，猜猜看。”

江彦挪了下泛酸的脚，黑影一动不动。

“是不是死了？”

他挠头，“啊不对，鬼本来……”

转身翻包的顾雨霖将游戏机和储存卡一并扔给江彦，“这张卡里有前几年的学生名单。”

“哦。”江彦换上新的储存卡，将旧的还给顾雨霖，“那这个呢？”

顾雨霖接过看了眼，丢给洛川宁，“送你。”

洛川宁毫无防备，慌张接住，“这是？”

乔芊芊凑到江彦背后围观，“这家伙霸占了你的影子，你什么感觉？”

江彦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

乔芊芊身子向前倾，她没有注意，重力使她控制不住惯性，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维持平衡，而她手下只有江彦的肩膀。

就在她即将触碰江彦肩膀上的时候，手被人抓住。

“他这里可不能随便碰。”

顾雨霖像拎玩偶一样将乔芊芊扶稳，顺便按住想动的江彦脑袋，“现在，肩膀是他最脆弱的地方。还有，你别回头。”

后面那句是对江彦说的。

江彦僵着脑袋，将游戏机搁在腿上，举起双手，“回头会怎样？”

乔芊芊故意用手指抵在他的顶骨，“可能会爆炸哦！”

站在屋子中央，早已四处检查完毕的洛川宁收起储存卡，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影子。

“如果鬼能附上我们的影子，那么现在——”

乔芊芊放下手，不再吓唬江彦，“洛哥是担心鬼会进屋？放心！有大小姐在，它们不敢进来。”

“照你这么说。”江彦被逗笑，“大小姐是人型驱鬼器啊？”

他倒是有些失落。

明明特地选了这间宿舍。

说话间，顾雨霖拿走玻璃杯，徒手伸进地上的阴影中。

阴影像是浓稠的黑水，白皙纤细的手指纤尘不染，抓出一摊他们看不见的东西，黑水不断从顾雨霖手背滑落，直到她将那东西放进玻璃杯，然后倒扣在地上。

翻腾的黑水渐渐平息归为平静，颜色变淡，重新散开成为江彦的影子。

江彦抱着游戏机，伸手去戳。

又成普通的影子了。

他好奇问：“刚刚手感怎么样？软的？还是黏黏糊糊？”

“你可以试试。”

顾雨霖站起身，将玻璃杯踢到墙角，“这东西算影鬼的一种，是人死时留下的残影，有时候是那瞬间的怨念，有时候是生前的喜好，有时候则是死前的执念。它们没有意识，更像是只会运行一段简单程序的机器。”

江彦锤了锤麻木的小腿，看向玻璃杯。

里面空无一物，他想象不出这玩意的长相。

所以它的运行程序就是听墙角？

好八卦。

洛川宁走到门边，维持一条小缝，观察走廊情况。

这一层原本是空房，仅供玩家入住。

他们是第一批分配并进入房间的玩家，其余玩家陆陆续续上楼，脚步声咚咚哒哒。

有人抱怨校方不建电梯，有人吐槽房子太破，但都有所克制不敢太过分。

房间号从走廊尽头窗口到楼梯依序排列，501号房与502号房大门正对。

第三圣殿的人住在距离他们最远的房间，洛川宁看不见房号，倒是那名搭话失败的女生与另外一名女生一起住进他们对门的504号房。

江彦倚着墙，将自己在宿管那见到以及得知的部分描述一番，“这间宿舍正是那个男生说的混住房间。我看宿管阿姨有钥匙，试探问能不能住，她把钥匙给我了。她说几年前女生一直流行玩笔仙游戏，没听说过有人出事。至于死在这间房里的四个人，是自杀。”

乔芊芊一点不信，“自杀？那男生还说的那么恐怖。”

“那四个人之中两名女生出轨，引起另外两人杀心，他们合作杀人后，又割腕自杀。”江彦叹道，“阿姨说他们用刀刺了被害者很多下，这才导致一大早被发现血流成河。”

“呵——”乔芊芊冷笑，“知道吗？男人的歪理之一就是给女生扣出轨的罪，最爱的幻想之一就是给自己戴绿帽子。”

江彦不解，“你哥不是男人？”

“所以我说的也是他啊～他是大小姐的谁啊？天天吃醋，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

见乔芊芊越说越来劲，江彦尴尬闭上嘴。

原来是新仇碰上了旧怨。

洛川宁关上门走到顾雨霖身边，他小心翼翼用小指勾了下她的小指，低声问：“烛天他……”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喜欢我。”顾雨霖仰头在洛川宁脸颊留下一个温柔的吻，“我只喜欢坦率承认喜欢的人。”

洛川宁脸颊微红，却顺势握紧了顾雨霖的手，“嗯。”

前有狼后有虎，江彦腹背受敌，他干脆走向房间中央的课桌，拉开椅子坐下，打开游戏机，找到储存卡里的文档。

乔芊芊一路跟着他，坐在对面，拼命探头去看，“这么多人，该找谁？”

顾雨霖说：“找那个玩笔仙的女生。”

“哦对。”乔芊芊点头，“我记得是上届的二班……”

“找到了。”江彦截图发到群里，提醒说，“记得看完删除聊天记录。”

乔芊芊随口问：“为什么不直接存在手机里？这样找起来多麻烦了。”

洛川宁答道：“楼下贴的住宿条款，每晚阿姨查寝都要检查手机以及电脑。”

乔芊芊点点头，不再问为什么不带平板。

大小姐想带什么带什么。

江彦看了眼顾雨霖，当然，他没有怀疑的意思。

她获取这份名单时只看过没有提及查设备的校规，却行事如此谨慎。

没想到排名第一的大佬，进入第四层也这么警惕注意。

“大小姐，您这是从哪弄来的数据？”

江彦又截取四张学生档案发在群里，他发现这档案详尽到学生祖上，绝非一般的记录。

“校长办公室。”

洛川宁思索道：“出生地址细节到街道，学生档案有必要吗？”

乔芊芊握着手机，“嗯，确实。现在很多学校要求填写家长的公司职位，可是像这样连祖上是做什么的也记录，这是查什么？搞连坐？还有，这四个人，难道就是楼下那个男生说的被笔仙——”

顾雨霖将档案上的出生日期截取出来进行比对后，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不是笔仙。”

“不是？那是什么？”

“比鬼还可怕的存在。”

乔芊芊搓起胳膊，“咦～大小姐你别吓我了。”

“在我身边你还怕吗？”

乔芊芊放下胳膊，“说的也是……”

但她很快又说：“该怕还是会怕啊！今晚那个东西会来找我们吗？”

“不会。”

顾雨霖的果断否认令乔芊芊更加好奇，“为什么？”

顾雨霖看向洛川宁。

“因为我们。”洛川宁打开排八字的软件，将一名学生的生日及出生地输入，“都不是纯阴之人。”

乔芊芊伸头看去，“还真是！这种是不是很少见？”

江彦默不作声，翻阅起学生档案，却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顾雨霖，恰巧，她也在看他。

他笑了下，“大小姐，玩家里有吗？”

“那份名单从校长电脑里完整拷贝后，我没动过。”顾雨霖说，“如果你找不到，那我也找不到。”

乔芊芊怒瞪江彦，“你干嘛？怀疑大小姐？”

江彦忙投降，“我错了。我不是怀疑大小姐，我只是好奇。”

“当然，玩家名单我也不是不能给。”顾雨霖双手托腮，手肘架在桌上，桃花眼眨呀眨，盯着洛川宁，“你好奇吗？”

相比好奇，洛川宁更多是担心，“对你有影响吗？”

游戏过程中查阅参与玩家个人信息，还泄露给其余玩家，如此任性妄为怎么可能没影响。

顾雨霖言笑晏晏，“如果我说没有呢？”

洛川宁摇头，“还是别这么做。”

他很怕她会受到他视线之外甚至想象不出的伤害。

顾雨霖一点也不意外他这么说，笑容越发灿烂。

她朝江彦伸出手，“查寝时间快到了，把机子给我。”

江彦将switch递给她，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过得真快。”

乔芊芊删掉聊天记录，“所以，那四名学生到底是怎么死的？”

“校方之中有人借闹鬼事件绑架学生，或者，也有可能直接在这间寝室里摆阵啊做了什么。”洛川宁说，“档案这么详细，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应该是校长或者副校长级别。”

江彦说：“还有可能是校长和副校长联手。”

“啊？”乔芊芊又开始害怕，“那我们住进这寝室，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校方，我们在查这件事？”

洛川宁问：“可你觉得，我们不住进来，他们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啊～也是哦。”

江彦说：“目前的死亡触发点除了八字纯阴，另一条是考试倒数第一。”

乔芊芊很自信，“有大小姐给我提供答案，不怕。”

“咚咚咚——”

宿管阿姨查房查到了他们这里。

顾雨霖迅速将switch扔进柜子与床的缝隙，以寝室的灯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今天只是所有玩家里的倒数第一……”江彦起身给宿管开门，拉开门之前，他转过头，“明天，会不会是班里的倒数第一呢？”

眼睁睁看着宿管走进来，乔芊芊趁机瞪了眼江彦。

偏偏这种时候故意给她留一句话！

宿管阿姨长得慈眉善目，一团和气，检查完所有人的手机，确认没有与外界联系或是说什么攻击学校的话语，将手机还给大家。

显然这次的玩家都很惜命，查寝结束一片平静。

入夜熄灯，左边的上下铺分别睡着乔芊芊和江彦，他们二人倒是默契，躺下没多久很快进入梦香。

右边下铺的洛川宁睡不着，干脆睁开眼。

黑暗之中，他只能勉强看见江彦熟睡的侧脸。

原本想拉江彦讨论的心思暂且放下，他掏出手机，在打字栏敲出一行字，很快又删除。

这个点，顾雨霖应该也早就睡下了吧。

上铺突然传来动静，顾雨霖低语，“想说什么？怎么又删了。”

“抱歉，我吵醒你了。”

“没关系。”顾雨霖伸手探出栏杆，游戏机屏幕停留在游戏界面，黑暗中很是刺眼，“看看这个。”

洛川宁起身接过，发现顾雨霖玩的是一款模拟经营类游戏，玩家可以自由创建建筑模型。

顾雨霖让他看的画面，正是她创建的校园模型。

“这里……”

“进门那栋楼有问题，对吧～”

洛川宁下意识点头。

这栋楼风格与整座学校格格不入，偏偏又是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处，所有人想进学校，都必须从这栋楼走过。

“这栋楼有什么作用？”他问。

“你从俯视角度看。”顾雨霖趴在床沿，“像不像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