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舒齐带回宫里,雁迟归就起了高热,持续昏迷不醒。
御医敷药时说,雁迟归伤得太重,估计要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舒齐听后一阵酸楚。
若是他没把雁迟归交给别人审问,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了。
都怪他,在气头上做了蠢事。
“你退下吧。”
舒齐挥退御医,独自守在榻前,寸步不离地照顾雁迟归,一遍遍地给对方擦脸、擦手。
每过一会儿,他就伸手摸摸雁迟归的额头,看看烧是否退了。
可他摸了好几次,却发现雁迟归的额头依然那么烫,甚至迷迷糊糊地说起了梦话。
舒齐清晰地听到对方在喊“师父”。
但并未多想。
只因他曾听舅舅提起过,雁迟归的师父是一个男人。
雁迟归在梦中呼唤一个作为师父的男人,倒不至于让他胡思乱想。
这点胸襟,舒齐还是有的。
但他看见雁迟归烧成这般,已是心疼得不行。
舒齐低头看着手中的湿帕子,只觉单是擦擦脸和手,根本对退烧起不到作用。
他决定给雁迟归全身都擦一擦。
可衣衫一解开,那密密麻麻的伤痕便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他竟难以从雁迟归身上找出一块可以擦拭的皮肤。
全是破了皮的伤口。
随便碰一下都会疼的那种。
舒齐眼眶一红,只好重新将雁迟归的衣服系上,继续老老实实地擦脸、擦手。
他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两夜。
等到雁迟归的情况稳定下来,他才舍得离开寝宫,去重光殿提见李潭。
.
李潭是被五花大绑押进殿内的。
一进到殿中,就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舒齐靠在椅子上,喜怒不显,只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水润喉。
过了良久才抬眼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开口道:“朕有说过要把雁迟归关到那地牢里去吗?”
李潭面露惶然,睁大了眼睛望着舒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只因他知晓,点头会惹怒舒齐,摇头更会害了自己。
见李潭不回答,舒齐侧首瞥了小姜子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平时站得离朕最近,来,复述一下朕当时的原话。”
“……”
小姜子吓得跑到阶下跪着,等跪好了,才瑟瑟发抖地回应道:“您……您当时只说,不要把雁侍卫和别的犯人关到一起,也不要让他有机会逃跑。”
舒齐垂眸:“所以,是朕说得不够清楚,还是李潭听不懂人话?”
小姜子:“……”
李潭:“……”
小姜子胆子小,本以为自己照实说就完事了,哪料到舒齐会一直逮着他问。
他怕死了。
这怎么回答嘛?
既要让雁迟归住“单间”,又要让雁迟归无法逃脱,地牢确实是首选啊。
小姜子私以为,李潭没理解错。
错的是皇上当时的神情。
要是皇上眼中恨意没那么重,李潭或许还能往“豪华单间”和“软禁”上考虑。
但皇上当时都恨成那样,像要宰人吃肉似的,显然是不想优待雁迟归的啊。
换谁来都得把雁迟归关地牢去!
只不过,李潭的手段也着实恶劣,才一天时间,就把雁迟归折磨得只剩半条命。
过分落井下石,已是令人唾弃的小人做派,不值得同情。
小姜子一番掂量后,才恭敬地向舒齐答话:
“大抵是李侍卫会错意了。”
李潭:“……”
这个死太监!
李潭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当着舒齐的面骂出声来。
他正要为自己据理力争,却见舒齐陡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冷酷的话语落在他头顶:
“跟了朕这么久,却连朕的心思都看不懂,留你何用?”
“皇上!”李潭激动地道,“卑职之所以对雁迟归下狠手,是因为……因为他在牢中骂您是疯狗!见他如此口出不逊,卑职才用刑的!”
舒齐:“……”
小姜子:“……”
李潭忐忑地凝视着舒齐。
本想着舒齐听了他的话后,会对他从轻发落,怎料——
舒齐如是说:“他便是骂朕疯狗,也没什么。你自作聪明伤他,却是罪无可恕。你可知晓,雁迟归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抵你几条命?”
李潭恐惧地埋下头。
眼看事已至此,他无心也无胆再辩,只苦苦乞求舒齐饶他一命。
舒齐点头,说:“如你所愿,朕不杀你。”
李潭脸上才露出一丝侥幸的喜色,便见舒齐抬头唤了两名侍卫进来,厉声下令道:
“将李潭挑断手脚筋,打入地牢,任其自生自灭。”
“皇上——”
李潭还想求饶,然而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讲出来,就被堵住嘴拖出了重光殿。
小姜子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这时,舒齐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问了一句:“小姜子,朕讲话是不是很难懂啊?”
“……”
小姜子狂摇头:“不难!好懂,好懂!”
舒齐吐了口气,说:“那就好。若你以后有什么听不懂的,记得先问问朕,别像李潭那样不懂装懂。”
小姜子点头如捣蒜:“奴才记住了!”
舒齐便踏出殿门,一径往寝宫方向去了。
小姜子见他走远,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支毛笔,将笔尖伸进嘴里蘸湿后,翻开册子奋笔疾书:
自古帝王皆善变。
伴君如伴虎。
须死记:
慎言!
勤思!
做人留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