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端月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把盛灵淳塞到自己衣服里的手拿出来。
然后穿好衣服打开门,立时对上不知为什么贴在门缝上的章涟。
“师妹……”
“哈哈哈哈,李师兄早上好啊,今天天气很好呢,我来叫师兄起床,我们早点出发,哈哈哈哈哈。”章涟因为尴尬而发出的爽朗笑声简直让李端月不敢认。
嬴熵则大清早就开始“路过”李端月的房间,看到两人说话也打算过来。
但李端月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盛灵淳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响了起来,“要走了吗?”
闪着红光的剑瞬间出鞘,嬴熵一双眼瞪得血丝都出来了,看起来马上就要拔剑冲过来。
李端月也不知道嬴熵怎么这么讨厌盛灵淳,难道是因为两人在某些方面有些像,所以格外彼此不容吗?
虽然不理解,但他必须阻止嬴熵挑起事端,因为嬴熵绝对打不过盛灵淳。他把盛灵淳推回屋里让他去整理头发,然后走过去按住了嬴熵的剑,笑着问他:“牡丹啊,你这两天好像心情一直不太好,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和师兄聊聊的,怎么样,要聊聊吗?”
“不要脸!”嬴熵气得发抖,没理李端月,直接大步走了。
“呼……”李端月对着嬴熵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却见旁边的章涟眼中闪着异常明亮的光,好像她发现了大陆的新版块。
其实她的小鹅蛋脸和杏眼这样眼神亮闪闪的很可爱,就是嘴角的弧度不知为什么透着一点猥琐,尤其她还想压下那种弧度但失败了,更猥琐了……
现在的孩子心思真难猜……
几人虽然一大早就各怀心事,但还是在天色大亮前就在广场集合完成,章白玉已经等在那里。
章家姐妹见面,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话,章涟别开了脸盯着脚尖,章白玉递给了李端月和盛灵淳一人一个储物袋和一张赔礼单,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端月把东西收下了,玄女门出手还算大方,盛小爷则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过,章白玉没恼,她把另一袋也给了李端月,李端月没客气,也收下了。
两天前来时五个人,走时六个人,继续下一程。
章白玉沉默地凝望着几人乘风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见到那个人会是什么时候。
广场旁的树林里,还有一个人在注视着这场离别,从看到李端月的身影开始他的心跳就疯狂加速,胸腔剧烈的起伏,初阳温和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居然也显得冰冷不已,好像不应该照亮这个肮脏的角落。
“是他?”
“是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他!他不是记忆里才存在的!他是活生生的!他出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又哑又沉,却仿佛痴癫一般笑着,像一块积满灰尘污垢的破布抖动起来。
等他笑够了,深深地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神情在癫狂和平静之间几度变换,最后终于归于平静,温和的笑了笑,像是变了一个人,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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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人接下来的一路都很顺畅,行进了两个月,没有碰上什么大事。
这天晚上他们走到了一个前后几百里都没有人烟的地方,只能在林子里休息。
李端月倒是挺开心的,他找到了一个溶洞,溶洞里的石潭水冰冷入骨,他总算泡了个舒服的澡。顺便把各种传讯拿出来看。
这两个月都是如此,盛灵淳黏人得厉害,几乎一刻也离不开李端月,他能找到的唯一的独处机会就是洗澡的时候,所以他总在洗澡时看传讯。
峐隐的传讯总是矜持又温柔,不过矜持的只有他发传讯的频率,四五天发一次,但话语其实很直白,常常只有一句:“端月吾心,吾很想你,度日如年,望顾念此情,早归。”
玄正两三天就会传讯一次,明明之前总是会说“为父很想你”之类的话,这番分别,传讯的话语却含蓄得多,常常只有一些“旅途如何”“身体如何”的问候,或是讲一讲宗门中的事,若是说到青树殿和旷平宫门前的香樟树都算是比较直白的了。
陆同天的传讯则比峐隐更直白,比玄正更频繁。他天天都给李端月传讯,事无巨细的讲自己每天做了什么,而且每次传讯的讲述中都夹杂着大量的“李端月李端月李端月”“端月端月端月”“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你走到哪里啦,什么时候回来啊,能不能用传送符先回来看看我啊”。李端月每每听到他的传讯都觉得可怜可爱又好笑。
屈庭辉只给李端月传讯过一次,说他过段时间要去参加药修大比,说悬春真君其实也念着李端月,但说到中途便响起泣音,传讯便结束了。李端月拿屈庭辉没办法,最后只是回他自己一切安好,让他勿念。
蔺红青会传讯问问李端月行进到哪里了,或是调侃两句“心急如焚,想见端月”,但次数不多,十天半个月一回。
江平真君也给李端月传过讯,说他在哪里的钱庄存了多少钱,让李端月随时去取用。其实李端月一直不太明白江平真君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尽心,在宗门时这位真君也常常给他东西,找他说话,但不明原因的,李端月想到江平真君时更多的不是喜欢,而是疑惑。
福禄仙尊前几天也给李端月传了讯,李端月满怀好奇的打开,里面传来带着一点贱嗖的声音:“破孩子,两个月了,吃苦了吧?后悔了吧?是不是想回家啦?哈哈哈哈哈,回来吧,肯定不笑话你。”李端月很无语,回他一句“会回去找仙尊要钱的,这一路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其他长辈都给过钱了,就您没给。”然后福禄仙尊就没了后文。
但今天有一个特别的传讯,来自瀚海仙尊。
李端月打开标记着陆同天的丝绸百合,却听到瀚海仙尊一句冰冷的“一切如何”,惊得愣了十秒,不敢置信地又打开听了一遍,真的是瀚海仙尊像冰剑一样又冷又硬的声音。
李端月和瀚海仙尊并不熟,只是见面时李端月身为晚辈会向瀚海仙尊行礼,然后说两句客套话。
但要真攀扯起来,两人倒也算有那么点关系。
一则,瀚海仙尊是陆同天的师傅,而陆同天是李端月的道侣。
二则,关系稍微远了一点,瀚海仙尊是明风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弟弟的儿子,总之是差了不知道多少辈的远房长辈。
三则嘛,李端月看过很多关于瀚海仙尊的话本,毕竟瀚海仙尊英俊不凡、实力超群、又没有道侣。其中他最喜欢的一本是《今世挚爱:高冷师伯看透我的傲娇,狠狠宠》,这一本插图非常精美又真实,写屈庭辉和瀚海仙尊的,辈分上瀚海仙尊是屈庭辉的师伯。
其他的联系……好像没有了。
所以瀚海仙尊为什么会要来自己给陆同天的传讯符然后给自己传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李端月很疑惑,而且觉得很难回话。
只能干巴巴的回点客套话:“仙尊,好久不联系,弟子常常顾念您,但不敢打扰您,此番收到仙尊的问候很是惊喜和荣幸。弟子一切都好,一路顺利,不知仙尊如何?外面很有趣,别有风景,希望有一天能与仙尊共赏。”
敷衍完不熟悉但位高权重的长辈,李端月去好好翻了翻陆同天发给他的“日记”们,还真在十几天前大段大段的相思里提过一嘴瀚海仙尊问他要了能联系到自己的传讯符。
难道瀚海仙尊和峐隐一样是常常思念晚辈的缺爱老人吗?
正思考着,瀚海仙尊回话了,陆同天给瀚海仙尊的这个传讯符不是一次性的,冰冷的声音生硬的响起:“嗯。好。可。”
“?”李端月努力理解了一下。
“仙尊,好久不联系,巴拉巴拉,……荣幸。”
“嗯。”
“弟子巴拉巴拉,不知仙尊如何?”
“好。”
“巴拉巴拉,希望有一天能与仙尊共赏。”
“可。”
是不是外表冷酷的人内里都多少带点憨啊?
李端月觉得这三个字没有回的余地了,其他人的也都回完了,就收起一大堆传讯符,结束了泡澡。
回几人临时的营地之前,他快速地把周围几十里都巡查了一遍。这里人烟稀少,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路过来李端月每次停留休息都会巡查周围,已经几次发现走尸了,都被他秘密处理掉。
其实发现的走尸数量不多,但能出现在他们过来的这一路上,说明走尸存在的范围已经相当广了,李端月心里多少笼上一些阴霾。
整理好心情回到营地,盛灵淳一看到他眼神就亮了起来,但表情又很快变成一副不在意不乐意的样子,动作却迅速地扑了过来。
挂在李端月身上后,他把鼻子抵在李端月脖子上一嗅一嗅,这是他的新习惯,“你洗的什么澡这么长时间?该不会是故意让小爷等你,试图提高自己的地位吧?你做梦!别以为小爷中了咒术就离不开你了,小爷只是大发慈悲满足你被需要的渴望罢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