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下午,李端月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盛灵淳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几乎要和自己的睫毛触在一起。
他还挺惊讶的,他以为盛灵淳要闹得更久一点等自己去哄呢,没想到气够了就自己回来了,还紧躺在自己身边。
他都有点拿不准这孩子了,他有时候自我、臭屁、胡闹、傲慢,有时候又好像很乖,而且就被绑架一事的最终结果来看,他其实脾气也不错?毕竟玄女门只有一点财产损失。
李端月近距离欣赏着这张美丽的脸,这两日烦躁的心情都愉悦了一点,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扫过盛灵淳的睫毛,那黑而浓的长睫鸦羽一般微微颤动,在这鸦羽之后是盛夏烈日一样的金眸。李端月为这样的美丽有一瞬间的愣怔。
随后清亮傲慢的声音响了起来,其中还夹着一些愉悦,“登徒子,小爷真是把你宠坏了,你居然敢趁小爷睡觉这么近距离的瞻仰小爷的美貌。哼,你就是仗着咒术才敢这么放肆。”
盛灵淳说话时没有退开,两人还是鼻尖相抵,睫毛轻触的距离,盛灵淳身上有太阳的味道,李端月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好像有某种水果的香甜气。
但是……
你宠我?呃……
还有,这孩子是把“登徒子”当自己的名字使了吗?
等等,名字?他好像还没告诉盛灵淳自己的名字……
“你难道不好奇我的名字吗?就打算一直叫我登徒子?”
盛灵淳很不屑,“名字有什么重要的?一个符号罢了,小爷想到你就是眼前这个你,为什么非要一个符号来代表你。”
这孩子居然还挺有哲学气质,“有理,但你一直叫我登徒子也不太好,叫我的统一代号李端月吧,别人都用这个符号代指我,通用符号有时候更方便。”
“李端越?难怪你总是僭越。”
“……月亮的月。”
“哦。把月亮端起来的意思?”
“……我娘取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为什么要把月亮端起来啊?”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盛灵淳突然问:“你娘是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怪突兀的,尤其当两个人才认识一天,但盛灵淳问这个问题时的眼神格外不一样,有一种纯净的好奇和一丝向往,于是李端月还是回答了他。
“嗯……还挺难回答的,我七岁就离开她了,不过在我有限的感知里,她是一个很坚韧很自尊的人,有点清冷,很沉默,但很善良,我并不像月亮,但她很像。”
盛灵淳微微歪着头,好像很疑惑,“这和我在书上看到的母亲不太一样,母亲是各种各样的吗?”
“哈哈哈哈,对,母亲是各种各样的,或者应该说各种各样的女性都有可能成为母亲。”李端月发现盛灵淳原来也会自称“我”,看来这位“小爷”现在思考的很认真呢。
盛灵淳的眼睛左转右转,他的确在思考,“可我在凡界村庄里看到的母亲就和书里的很像,慈爱、奉献、温柔、偶尔很凶也是为了孩子好。”
“嗯……也许是因为写那些书的人是在凡界的村庄里长大的。”
“有道理!”盛灵淳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至理名言,他对母亲这个话题兴趣非常浓,“那还有什么样的母亲啊?”
“那可太多了,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母亲啊。”李端月头一次觉得这个混世魔王可爱。
“你举几个例子嘛,比如你身边其他人的母亲。”盛灵淳摇着李端月的肩。
“好吧,我想想……”
李端月思考的时候,盛灵淳就一直眼巴巴的盯着他,李端月被他看得受不了,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小刷子一般的睫毛在掌心擦过,让李端月的手微微一颤。
盛灵淳把他的手拨开握在手里,催他,“你想好了没有啊,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吧!”
“哈哈哈哈,我不会骗你的。有的女人野心勃勃、冷酷狡诈,哪怕做了母亲也是一样,做母亲之前她们只在乎自己,做母亲之后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利用,说不上是对是错吧,只能说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人。”
“真的吗?嗯,好像也有可能,兔子就会吃自己的幼崽。”
“也有的人,她们并不是心甘情愿做了母亲,而是受到了逼迫和戕害,对于这样的人而言,母亲绝不是她们看重的身份,她们想要的是做回自己。”
盛灵淳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好像他可以和天下每一位母亲共鸣,哪怕只是听到一个悲伤的故事也令他揪心。
李端月感到很意外,他还以为这位盛小爷的神经很大条呢,可他的心思似乎在某些方面格外细腻。
两人还是面贴面的距离,李端月看着盛灵淳低下的眼睑和难过的神情,突然感到一股奇妙的亲近感,好像两人不再是因为一个咒术而紧贴,而是有了其他这样靠近彼此的理由。
可能是因为这是李端月第一次和人谈起自己的母亲吧。每个人都是从母亲的身体里诞生,谈论起母亲就像谈论起自己的一切诞生的源头,一部分的自己也会在这样的谈论中流淌出去。
盛灵淳仍然沉浸在悲伤里,他的手无意识的把玩着李端月里衣的系带。
李端月在这样的安静中仔细地思考,自己为什么偏偏会和眼前这个人认真的讨论起母亲这个话题,以往和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提及过彼此的父母,可从来没有深入探讨过。
答案倒是并不难得出,因为是盛灵淳先给出了认真的态度。他提起“母亲”时充满着一种崇敬和向往,这样的人你愿意相信他,相信他会尊重你的母亲,认真倾听是怎样的人诞下你,这个人有着怎样的故事。
人对人的认知就是这么奇妙,也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优点就可以让一个满是缺点的人显得格外可爱。
李端月现在就觉得盛灵淳很可爱,更何况对方远远算不上满是缺点。
他摸了摸盛灵淳的头。
盛灵淳在难过中还要噘着嘴来一句:“大胆。”
李端月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在对方发作之前把他按到了怀里,笑着低头看他:“我母亲叫周沁,她在做我母亲之前就是周沁了,我觉得这算是名字这个符号别样的意义。”
盛灵淳从他怀里抬起脸,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也记住她的名字了。”
看着金闪闪的大眼睛里透出的一本正经,李端月开始觉得自己和这个人的相遇或许是一段良缘而非孽缘,他笑着和怀里的人对视,“盛小爷,接下来同行的时光,请多指教。”
“哼,小爷才懒得指教你,你只要听小爷命令就行了。”盛灵淳的声音总算恢复了活力,他伸出手臂反搂住李端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那咒术这么厉害呢。
两人在屋里腻在床上,都觉得彼此靠近了一些。
屋外,嬴熵第不知道多少次“路过”李端月的房间,每次看到房门紧闭脸色都更难看几分。
章涟绕着李端月的屋子到处逛,不知道在干什么。
明风酒醒得差不多了出来找人,嬴熵和章涟都找不到,唐江在屋里但门都不给开,只能来找李端月。
结果发现嬴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李端月房门口出现一次,章涟则用了隐匿术,在李端月房间附近时隐时现。
他一度怀疑自己酒还没醒。
嬴熵发现他之后无视了他,走了;章涟则彻底隐匿不见。
……
明风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这或许就是做能人志士的代价吧。
他感到自己像孤独的雄鹰,没有去找李端月,沉思着走了。
章涟还隐匿在房间附近,她在李端月和盛灵淳一起离开堂厅时就在偷偷观察了,发现他们进了同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盛灵淳通红着脸跑了出来,然后迅速消失不见,又过一段时间,盛灵淳又回来了,到现在还和李端月两个人一起待在房间里。
她在外面一脸压不住的诡异兴奋,又急得团团转。
里面李端月早就发现外面几道气息来来去去的了,其中有一道还屡次试图偷窥,被他用空间屏障挡回去了。他是真的懒得理这些人,只要不宣战并发动进攻他都不想管。
盛灵淳正抱着李端月东摸摸西摸摸,有几次还把手伸进李端月衣服里摸两把,在李端月阻止他之前又若无其事的拿出来。
“登徒子。”他还时不时恶狠狠地瞪一眼李端月。
好莫名其妙……到底谁是登徒子……
见他受咒术影响,明明不想亲近却又想亲近,李端月既觉得烦人又觉得好笑,干脆拿他当个乐子看,再加上不久前的对话让李端月对这孩子颇有几分好感,也就不计较他动手动脚还倒打一耙了。
但有一件事让李端月有几分忧心,他觉得盛灵淳几乎不会给他独处的时间了,那陆同天、峐隐、玄正他们发来的传讯怎么办?他不太想和别人一起看传讯,那多奇怪啊,而如今才两天传讯已经有好几封了,都在芥子空间等着他呢。
看来他得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才能从盛小爷手里保住自己的独处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