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天就跟漏了似的,雨还在下。沙沙的仿佛坠入无边的幻境里,水从窑洞口漫进来了,浸湿衣服,却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舒服,像是跌进温泉池中。
人就变成了一条欢快的小鱼,自由的在里面游荡,还能听见泉眼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沈鲤在睡梦中咧嘴笑开,身子再蜷缩得紧了些,缩了缩伸到外面受了些风的脚掌,贴近温暖的泉眼里。
那里好像有点深,也很热,她踩进去险些失足摔了。连忙伸手向四周抓去,想要站稳了。好在她抓住了水中柔软的水草,脚掌也挨到了温暖的泉眼里。
“......沈姑娘,你.......”
忽然耳边有人哑着声在说话,不停的拍她的肩膀。沈鲤幽幽醒来,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只是窑洞口有些晦暗的夜色。
“大.....大人,您.....好了?”
她倏地清醒起来,抬起脑袋咚的撞在萧棠的下巴上,才迟钝的发现自己窝在他怀里。梦中抓住的水草也不见了,手掌里空荡荡的,抵着他的胸膛。
不得不说他这人真的挺热乎的,跟个火炉似的,湿透的衣服都烤干了。还有.....有.....
沈鲤动动脚,尴尬的抬眼,意识到自己脚好像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去了。梦里把鞋都踢掉了,隔一层薄薄的足袋,卷着柔软的绸裤,几乎都是肉挨着肉了。
那里还挺热乎的,踩起来跟踩卵石按摩一样。
萧棠黑脸,冷声道:“还不退开?”
“喔....喔,不好意思大人,没....没踩疼您吧。”
沈鲤担忧的往下瞟了眼,听说男人那里可脆弱了,也不知道自己梦里有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了。
“那....那个大人,您感觉怎么样,卑.....卑职不会把您踩坏了吧?”
萧棠:“.....”
“没那么容易坏,可以起来吗?”他挺无语的睨了胸口上的脑袋,抬手轻轻摸了一下沈鲤的肩膀,“肩膀还疼不疼了?”
沈鲤尴尬的退开脚,惦记起萧棠的绸裤子,“不大疼了,只是大人.....”
“嗯?”萧棠慵懒的应了一声,“怎么了?”
沈鲤咽了一下口水,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这话,但一咬咬牙也秃噜出嘴巴了。她小声且十分诚恳,又认真道:
“大人,您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穿绸裤了。这料子也太薄太软了,什么都遮不住。您这一鼓囊起来可明显了,您好歹是个读书人,贵公子,叫人看见会笑话您的。”
她狗拿耗子,担心的还真多。
萧棠身子一僵,满头黑线,扬起拳头恨不得给那脑袋一拳头,“你要是不往那里踩,我会鼓囊起来?”
“那卑职也不是故意的.....”
沈鲤跟着小猫一样缩着脑袋钻进萧棠的怀里,半个肩膀血淋淋硬邦邦的,身子动也不动了,只能往里缩。半睁着眼睛,看见萧棠毛茸茸的拳头。
原来他还没好啊,手都还是老虎爪子的模样。做势要锤她,估计是觉得自己的爪子杀伤力太大了,怕真的伤到她。所以只是高高的扬起,轻轻的放下,蹭了蹭她的脸。
沈鲤就顺势抓住落下的老虎爪子,抬起头问道:
“大人,您怎么还没好啊。不对,应该是您怎么好一半了,卑职还没给您放血呢。”
萧棠侧躺着,望了眼窑洞的晦暗清冷的夜色。闭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带着血腥味的洛神花香。痴迷,沉醉,那味道一钻进鼻子里就疏解了全身的不适。
“约莫是一个此消彼长的缘故,我体内的异相强大了就会发病盖住人身。人身的力量强大了,也可以逼退异相。往常我都只有通过耗损精力等异相消退,但刚才.....”
他睁开眼,贪婪的看着沈鲤肩膀上的血迹,还想要再舔舔。
她像是米糕一样香,萧棠想。
沈鲤不解,呆呆地问道:“大人,刚才什么?”
萧棠:“刚才意外咬了你一口,碰到你的血,好似就开始恢复了。你是人,也许是你的血压住异相。而且我在你身上闻见了我娘做的米糕香气,里面有一股特殊的洛神花香。”
沈鲤:“您的意思是卑职的血可以帮您治病是吗?卑职像你娘做的米糕,所以您是.......”
她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了,要不是因为半死不活的样子,跑不掉躲不了,早就撒脚丫溜了。
萧棠却没觉不妥,毕竟他们还要下山不是。而且现在他感觉自己闻见沈鲤的血好像能够控制自己些了,他认真又严肃道:
“我是想你再帮我一下,等我完全恢复,我们立刻就下山去。你身上有伤,拖久了怕是会伤寒。”
沈鲤眨了眨眼,望着黑不见顶的窑洞,咕哝道:“大人,说实话吧,卑职觉得您挺像个妖怪的,尤其是您现在还要吃人了。卑职不想被您当成米糕吃掉,还是卑职给您放血吧。这样对卑职,对您来说都安全一些。”
“怎么,怕我吃掉你吗?”
萧棠下意识地垂眼,蹭了蹭下巴下地脑袋,实在是馋得紧,沉眸思虑片刻。伸爪钩过掉在一旁的匕首,放到沈鲤手掌中。
“可以,那你给我放血,我保证不咬你。”
“这是您说的,您不咬我,急眼也不能咬。”沈鲤抓起匕首要他再三保证,举着爪子对窑洞起誓。萧棠一一照做完,温柔的笑道:“我现在是半人半虎的,也不能咬你,只管放吧。”
沈鲤便让他扶自己坐起来了,靠在窑洞冰冷的墙壁上,“那大人,您把手给我。”
萧棠依言伸手,看着她挽起自己的袖子,用匕首对着小臂划下一刀。见血一刻,萧棠突然欺身压下,埋进她另外一边完好的脖颈里。用藏在嘴里的小虎牙,轻轻咬破光洁的肌肤,扎进去贪婪的吮吸,急促又温柔道:
“别怕,不会让你死的。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再要一次就好了,很快......”
窑洞里很快就只剩下稀碎的响动,沈鲤手中的匕首掉在湿软的泥土中,萧棠一顿大快朵颐,回过神来时,身下的人已然昏死过去了。
他撒手退开,脱下里衣撕出几张布条,包裹住沈鲤的脖子。蹲下身背起她走出窑洞,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山间树林里大雾弥漫,如仙境亦如阴司。
次日,阳光穿破层林,明亮耀眼。沈鲤睁开眼,看见云雾在林间跳舞,五彩的水珠结在翠绿的树叶上,倏地掉进她懵懂的眼睛。
她动了一下脑袋,侧脸埋进毛茸茸又温暖的脖颈中,蹭掉凉丝丝的水渍。
背着她埋头在山路穿梭的妖怪,停下沉重的脚步,微微侧脸问道:
“醒了,伤口还疼不疼了?饿不饿,我们翻过这座山头,山谷里就有人家了,再坚持一下。”
说完,他就继续走了起来。
沈鲤收紧手臂,揽紧毛茸茸的脖子,悄悄地抬起看背着她的妖怪。
嗯.....现下比变成老鼠的时候还要奇怪。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盯着一张俊俏的脸。耳朵后、脖子里却都是毛茸茸的,头顶上还顶着两只耳朵。像是两朵小蘑菇一样,湿漉漉的,沾着清晨的水珠,耸立在灿烂的阳光下。
“大人,您这是要把卑职背到哪里去呢?”
她没理会他的问话,伸手去摸那两只小耳朵,在掌心里挼了挼舍不得放开。它们立得直溜溜的,她就用手把小耳朵翻折过来玩,看着它倏地弹回去又不厌其烦的折过来,玩耍的不亦乐乎,一点都感觉不到脖子上的疼了。
萧棠应道:“去山谷的人家里。”
沈鲤边玩耳朵边问道:“可我们走了,段大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萧棠:“没事,我们自己回去。从这里下山就是丰台地界了,等我恢复,我们去官驿借马回去。怎么担心我把你拐了,害怕了?”
沈鲤:“不怕大人拐我,就是怕大人把卑职当成米糕吃了。大人,卑职以后得离您远些,然后再给您套了嘴套,省得您咬我。”
她举得手酸了,重新在萧棠背上趴好,继续嘟囔道:
“不过大人,您都吸我的血了,怎么还没恢复呢?”
萧棠失笑,他也不知道,“或许是我猜错了罢,吓到你了。”
“那大人以后不要再突然吓我了,要不是昨夜卑职肩膀上有伤动不了,早就把您打得满地找牙了。”
她说着,搭在萧棠肩膀上的手突然勾到一根绳。手指摸下去,抓到眼前还真是一颗牙。有她的小拇指大小,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她的脖子上。
“大.....大人,这是什么东西?是您挂在我脖子上的吗?看着像是一颗牙,老虎牙。”
萧棠埋头的认真往山上走,耐心又温柔的回答每一个问题,“嗯,昨天和那只老虎厮打的时撞在树上牙松了。今天自己掉了,送给你玩。”
“啊....您牙掉了?”沈鲤担忧探头,“为什么送给我玩,这是颗犬齿。您这一辈子就那么一颗,以后怎么办?等我们到丰台,进城给您找个师父弄个牙套吧。”
萧棠:“没事,这是颗乳牙,犬齿还会再长出来了的。”
沈鲤一愣,咯咯笑起来,“乳牙,您还在长乳牙,大人您几岁了?”
他脚步一顿,抿紧双唇,颠了颠背上的人,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不自觉也勾起了唇。
“老虎换牙齿,应该差不多两三岁。送给你玩,昨晚上的事就不要生气了好吗?”
原来是给她赔罪的,沈鲤耷拉着脑袋在他耳边,看着那张晕着阳光的脸,憋笑道: “原来您还是只小老虎啊。好吧,看您那么认真的哄我开心的份上,卑职原谅您了。”
背着她的人,脚步走的更轻快了,迎着朝阳穿行山林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