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办法吗？”程祈安看着亓冥问。
事情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到了这个地步，程祈安无心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和林期争论这件事上。
“你肯来，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程祈安哀切地满怀希冀。
亓冥看着他们两人，沉默好半晌，没人出声催促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说：“没有。”
程祈安的目光蓦地一沉，急速飘到亓冥面前，浑身寒气逼人，仿佛刹那间变成怨气冲天的恶鬼：“你知道吗？我现在可以杀了你的。”
话音刚落，林期身形摇晃地急步走到程祈安面前，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后带，挡在他的面前，一面担忧他，一面闷咳着朝亓冥说：“咳咳、他没有这个意思、咳咳——”
“我知道。”只听亓冥说。
程祈安佯装的凶狠在林期的咳嗽声和亓冥一副“我知道”的语气中迅速溃败。
可他不放弃，仍旧垂死挣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亓冥，不待求证便说出自己的猜想：“你身体好起来其实根本不是有钱买药的缘故，就是你和人做这种交易的结果吧。”
亓冥目光一凝，没回答，只看着程祈安。
程祈安便强撑着接着说道：“你借了不知多少人的命活到现在，你心安理得吗？其实你心里也不舒服吧，不然你也不会隔了十年我一个电话你就来了。我不信你来就是为了和我们谈谈心，然后告诉我们没办法，这说不通。”
亓冥又是沉默地看了他们片刻，重新坐回沙发上，还伸手示意林期也坐下。
程祈安不明所以，但还是扶着林期坐下，等待亓冥的后文。
“交易出去的命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亓冥缓声说，接着又话风一转，“但我能绑定你们来世的姻缘线，再续今生缘。”
林期一愣，抬眼看向亓冥，眼中燃起一簇摇曳微光。
程祈安的心思却全被前面一句话占据，怔愣着喃喃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可还没等他接受这个事实，林期略显焦急的话音就响起：“你说的是真的？”
“我不能救你，但我却来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亓冥说道。
程祈安被林期落在他手腕上的颤抖的力道唤回了神，惊觉他们自顾推进了话题，悲伤之余防备心起，一脸质疑地看着亓冥：“你又想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亓冥轻声说，“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程祈安满脸不信，林期的事情在前，此刻他怎么也无法全然相信亓冥，更何况他还说什么也不要，这种时候他怎么敢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亓冥看出程祈安的疑惑，轻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借了不知多少人的命才活到现在，我不应该心安理得么。没错，我确实无法心安理得，我心存愧疚，我想弥补。”
程祈安依旧保持怀疑，他刚才这么说确实是想让亓冥愧疚，从而可能帮他们。
但这话从他嘴里问出来和亓冥主动说出来，主动权是完全不同的，此时主动权的转移让程祈安不安。
亓冥见程祈安疑虑还未消，调侃道：“你们现在也没什么可以让我图谋的，不是吗？”
程祈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看林期，心想，好像也是。
随即心里更是不爽。
可他嘴上还是不让：“我们对这些东西又不懂，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做手脚。”
亓冥皱眉，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他灵光一闪：“我可以先给你打个样板。”
程祈安正疑惑什么样板，就听亓冥问他：“凌曜呢？”
程祈安立马反应过来亓冥所谓的样板是什么意思，惊喜之余还有些难以置信和微妙的不好意思，他闷声回答：“在外面哪里吧，我也不知道。”
闻言，亓冥瞥了一眼程祈安，嘴角弯了一下，随手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点燃了。
程祈安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上面的图案，就见符纸的最后一角化为灰烬时，凌曜刷的一下出现在亓冥身边。
程祈安心中又是一惊，情绪难言。
林期是看不见除程祈安以外的任何鬼魂的，因此他自然看不见凌曜。但他早就知道亓冥身边跟着一个鬼魂，就像他和程祈安一样。
现在根据林期和程祈安的对话，以及他们的视线和反应，他也能猜出凌曜的位置。
“你怎么在这里？！”凌曜一瞬移回来，看见程祈安就不禁焦急询问，问完也不待程祈安回答，便转头愧疚地跟亓冥说话，“对不起，我……”
亓冥轻拍他的手，轻声说：“没事。”
程祈安看着他们一人一鬼的互动，尴尬之余下意识弯了弯嘴角。
林期则是一脸茫然。
“我们两人可以先做个示范。”亓冥说道。
程祈安和林期对视片刻，随即目光直视亓冥，点头答应：“好。”
这种玄学秘术之类的东西，程祈安一窍不通，能做的就是仔仔细细将亓冥的每个步骤、符纸上的每个图案文字、点的什么香、烧的什么蜡烛以及时间长短等各种细枝末节的东西记清楚。
然后在亓冥给他们施法时一一对照。
“这样就好了吗？”程祈安看着一缕泛着金光的红线消失在他和林期的手腕间，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亓冥呼吸有些急促，脸色白了几分。
程祈安看向林期，林期也看着程祈安，这一切如梦似幻。
虽然他们内心无比期望着，但真发生时，还是难以置信。
“好好珍惜你们接下来的时间吧。”亓冥握住凌曜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程祈安急忙扶着林期上前，想要相送。
亓冥摆手制止，继续走远。
程祈安看着亓冥和凌曜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急速往前飘行两米，高声问道：“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清澈的嗓音在走廊里回荡开来，亓冥的脚步停住。他没转身，沉默半晌后回答：“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吧。”
随即离开。
程祈安不再追问，目送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转头看着不声不响站在他身旁的林期，两人相视而笑。
林期牵起了程祈安的手。
两周后的一个午夜，睡梦中的程祈安突然被林期叫醒。
“怎么了？”程祈安抬起埋在林期怀里的脑袋。
“我想和你看日出。”室内没开灯，窗外透进的月光在窗帘的遮挡下也不甚明亮，林期的神色隐在黑暗，看不清晰。
“你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程祈安笑着说道，“不过也不急，现在还是深夜，我们可以定个闹钟，在日出前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说完他伸手捏捏林期的鼻子：“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息，养好精神。”
林期沉默地看着程祈安，直看到程祈安意识到不对劲，才继续哑声说道：“今晚不睡，好吗？”
半晌后，程祈安在黑暗中红了眼眶，轻声道：“好。”
说完，程祈安便起身从床上下来，飘到窗边站了几秒钟。
随即，他转身看向从床上坐起的林期：“你把窗帘拉开，让月光照进来吧。”
“好。”林期走到窗前，将窗帘大开。
“今晚的月亮也挺好看的。”程祈安坐在地板上，靠着林期的肩膀，遥望着高悬的明月。
林期侧头，亲了亲程祈安的头顶：“嗯。”
早晨五点多的时候，天边泄出微光。
五分钟后，金灿灿的朝阳露出全貌。
可程祈安没看，他在看林期。
林期也没看，他在看程祈安。
又一分钟后，程祈安的魂魄在日光中开始变得越来越稀薄，林期的眼眶开始泛红。
再一分钟后，程祈安的魂魄消失了，一滴眼泪从林期眼角漫出，随即他的眼睛闭上了。
一声闷响，林期躺在了地板上。
十八年后，A大新生报到日。
校门口熙熙攘攘，一个男生背着双肩包，跟在一个一手托着大大的黑色行李箱，一手牵着一个中年妇女的中年男子身后。
他郁闷又无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说了我可以自己来。”
中年妇女回头瞅了他一眼，喜笑颜开：“你多大在我们眼里都是孩子，今天是你大学报到第一天，我们当然要来送你。”
“就是。”中年男人笑着和老婆对视，附和道，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后的男生。
男生轻叹了口气，好气又好笑，就这样跟着他们一路到达自己的宿舍。
宿舍门是关着的，男生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站到最前边，敲了敲门：“叩叩叩。”
室内传来脚步声，不消片刻，宿舍门应声而开。
男生视线上移，和来人对视。
刹那间，手腕上像是被灼烧般猛地一疼，一缕泛着金光的红线在两人手腕间显现，又迅速消失。
他还来不及惊讶，脑海里瞬间如洪水灌注般涌入许多片段——他的脸、面前这人的脸，还有许多其他人的脸。
记忆复苏。
“你好，你们是同学吧。”中年男人笑着朝开门的人打招呼，胳膊肘拐了一下男生，“是同学，快打招呼做个自我介绍啊，大大方方的，发什么呆呢。”
男生眼眶发热，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我叫程祈安。”
对面的人深深地看着他，抬手回握住他的手，力道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像是握不紧，又怕他疼，哑声道：“林期，我叫林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