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皓嘴上逗她取乐,话赶话到这地步,只是按着人亲昵一会儿,没真干上正事。
即便如此,还是把人惹恼了,轻声细语哄了一路,亦吃了一路冷脸。
青玥眉眼间藏不住的愠色,像春日里被误触的含羞草,微微蜷缩。宇文皓只觉这别扭模样愈发可爱,哄慰成了情趣,嘴角不自觉上扬。
风月里玩笑几句,羞恼来得快散的也快,青玥没真跟他动气,心不在焉是在盘算另一码事。
她的月事误了有一阵子,起初没在意,以为是夏日饮食不调造成的紊乱,今日一闹,回想最近自己的状况,越来越觉出不对,正在暗自纳罕。
分明吃了避子药的,难不成是药效有差?
心中疑云重重,狐疑的眸光在宇文皓身上扫过,他近来同样奇怪,嘴上的不正经常有,却不曾缠着云雨,当真因为下棋拖的时间久,还是知道些什么?
思忖片刻后试探着问:“我身子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是方才开始的?”宇文皓关切溢于言表,见青玥愣愣盯着他不言语,心中一紧,握住她的手道:“不进宫了,宣太医回府。”
青玥瞧这样子不像知情,在他掀帘子下命令前出声止住,搪塞道:“别……估计是快来月事了。”
宇文皓再三确保无事,终于放下心来。
青玥暗自松一口气,兴许是虚惊一场,赶明找个药铺确认后再议。
***
金丝楠木梁柱上悬挂着十二盏琉璃宫灯,将琼极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中秋宫宴本是家宴,但皇帝刚过而立之年,膝下最大的公主才十岁,最小的尚在襁褓,小娃儿与大人的热闹不相通,平辈的兄弟除宇文皓外,其他全在各自封地,几年才回京一趟。
团圆节冷清不吉利,因此皇帝特允几位功勋大臣携夫人出席,一则彰显君臣同乐的恩典,二则增添人气,免得佳节寂寥。
长阳侯作为开国功臣之后,承世袭爵位,自然在受邀之列。此刻席宴尚未开始,他正襟危坐,偶尔与邻座的安国公家常几句,目光不时往自家夫人处瞟。
因是家宴,席位未按男女分设,夫妻同坐一席,他家夫人却没在身边落座,反而坐在上首的大长公主身旁,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这俩人婆媳缘分浅,情意倒长远。
大长公主守寡后待他们夫妇亲厚如常,不止年节,平日里得了好东西也惦记着往侯府送,长阳侯欣慰之余,难免想起英年早逝的次子,收回目光闷了一杯酒。
公主们在偏殿玩耍,嬉闹声透过珠帘阵阵传进来,夹杂着两声嗓门足的叫喊,勾起长阳侯夫人注意,笑道:“如此豪爽的笑声,一定是五公主了。”
大长公主点头:“老五活泼,笑声隔着老远都能辨出来。”
长阳侯夫人:“连太后都开玩笑说,五公主淘气不服管教的性子,就该是龙子,定是性子太急,没长全乎便从淑妃肚子里蹦出来了。”
大长公主弯了弯唇,笑道:“先头几个全是女儿,太后心心念念盼淑妃诞下儿子,一遭期望落空,恨不得把孩子塞回娘胎里重造。”
“嘴上抱怨,照样养在膝下百般娇惯,其他几个公主哪有这福气,说到底太后还是最疼淑妃。”
大长公主嗤笑:“淑妃是她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后位继承人,指着再从她肚子里蹦出个皇子与老六争锋,未免碍事才替她养了老五在膝下。”
大长公主与太后的姑嫂芥蒂由来已久,后又因宇文皓之事愈加厌恶太后,时时提起话里都带着几分讥讽。
“数你这张嘴厉害,”长阳侯夫人拿袖子掩着,笑得合不拢嘴。
太后那心思,哪个看不出?没人像她一样敢说罢了。
那边嬉闹不停,大长公主抿一口茶,转了话风:“话说回来,女儿家多些率真果敢,不唯唯诺诺,往小了说将来不会在夫家受委屈,往大了说指不定能成一番气候。”
“正是此理。”长阳侯夫人点头附和,“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五公主周岁时抓周,抓了把小弓箭不放呢,若非生在皇家,保不齐能成为带兵打仗的女将军。”
言及此,大长公主掌心一合,翘着眉梢道:“好主意,等她长大了,本宫让陆家出个人去游说一番,再选两个小辈陪她习武,练就一身好本领,不枉费她这股子英气。”
“这话可不敢叫旁人听去,教唆公主习武,传出去还不得惊动朝野,”长阳侯夫人说着,作势在她胳膊上拧一把。
絮两句别家闲话是玩笑,长阳侯夫人不禁想,若自己儿子没死,就大长公主这性子理念,她俩定然不可能如此婆慈媳孝了。连自己的孙儿也不知要被教养成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思绪忽转到宁王身上,感叹道:“宁王初到你府上时,也和五公主差不多年纪,一转眼成家立业,岁月不饶人啊。”
提起宇文皓,大长公主眉间笑意垮下去,冷声哼了哼。
她养尊处优,身体和心态都保养的极好,从里到外严防死守,难有机会让岁月留下痕迹,唯独宇文皓例外。
从稚嫩孩童到如今的英姿勃发,宇文皓每一分变化全在提醒她,岁月无情。
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偏那混球不让人省心,时不时往她心上添堵,生气心烦最容易生出皱纹!
长阳侯夫人晓得她对宁王视如己出,亦倾注不少心血,提点道:“宁王翅膀硬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本宫这些年为他打算,就是为自己打算。”大长公主坦然回道,她并非圣母,对宇文皓的帮扶亲情利益兼顾,怜他命苦帮扶,亦图日后有所依仗。
长阳侯夫人年岁大忧虑便多,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劝道:“我明白,只是心疼你。到底隔着一层肚皮,你有个自己的孩子日后才有人养老。”
大长公主不假思索反驳:“丫鬟婆子一堆,用不着受这份生孩子的罪。”
母亲陆贵妃生弟弟时难产,一尸两命的惨状历历在目,是她一生避不开的心结。
长阳侯夫人劝说不动,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宇文皓携青玥步入殿中。
长阳侯夫人到底是生养经验丰富,一眼看出端倪,侧头问:“宁王妃是不是有喜了?”
……
少时,太后和皇帝携同受宠的几位妃嫔先后入殿落座,一番行礼客套后,宴席开始,宫女们鱼贯而入,奉上各色珍馐。
六皇子承稷坐在父皇母妃中间,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叶贵妃不时为他布菜,看着他吃得香甜,眼中满是慈爱。
宇文曦看着这一幕,心中暖意无限,夹起一块色泽鲜艳的樱桃肉,放入叶贵妃碟中,笑意温和:“你多吃些,别只顾稷儿。”
小皇子视线跟着那块樱桃肉转过一圈,看它落在母妃碟中失落地抿了抿小嘴,旋即叉起一块更大的,讨好地送到叶贵妃嘴边,脆生生道:“对,母妃多吃点!”
叶贵妃眼中笑意更浓,柔声夸赞:“稷儿真懂事。”
小皇子又叉一块递到宇文曦面前,眼里闪烁着光芒,“父皇也吃。”
宇文曦接过,柔和地在小脑袋上揉一把,眼睛却一直盯在叶贵妃脸上,她精致妆容下隐约透着疲惫。
心中不禁动容,后宫佳丽再好,无一人能像她一样懂他,让他牵挂忧心。眸中噙满柔情,笑着对叶贵妃说:“稷儿小小年纪如此懂事,可见你教的好,最近,是朕不好……冷落你了。”
叶贵妃浅浅弯起一抹笑,轻声回应:“陛下国事繁忙,臣妾心中有轻重。”
大人习惯强颜欢笑装成对方最喜爱的样子,小孩子却心直口快:“父皇知道不好,为何不多来宫里看母妃?”
叶贵妃嗔怒教训:“稷儿!不准这样跟你父皇说话。”
宇文曦微微一愣,旋即笑道:“稷儿说得对,是父皇疏忽了。”
……
青玥听觉灵敏,隐约捕捉到一家三口的对话,只觉得好笑,转头把讥讽传给宇文皓:“皇子天真,贵妃贤淑,皇帝深情,你们一家人个个都是演戏的好手。”
宇文皓自然听出来她说的是反话,顺着回道:“正好省了你去外头找戏听的麻烦。”
“这点还不够精彩,”青玥眼波流转狡黠,放软了声音似撒娇:“臣妾想看王爷亲自演。”
宇文皓长眸微眯,嘴角勾起宠溺的笑意:“依你。”
说罢一手持酒杯,另一只手轻揽青玥腰肢,施力带着她起身,站稳后,朝太后和皇帝微微颔首,摆出孝子贤弟的模样敬道:“适逢良辰,儿臣携内子祝母后福寿安康,喜乐长宁……愿皇兄龙体康泰,子嗣绵延。”
青玥猝不及防被薅起来,听了个开头匆忙扯动嘴角,露出得体的微笑,配合演着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温情戏码,心里连声骂他,仍觉得不解气,暗暗在他腰上狠掐一把。
这反话说的可比她好。
一通客套后,太后眉眼含笑,目光从宁王夫妻身上划过,最终落在叶贵妃身上,缓缓开口:“哀家记得贵妃说,为今日宴席特意命人准备了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不妨端出来,让诸位一同品尝。”
眼见宴席过半,太后怕叶贵妃胆怯误了好时机,适时出言提醒推她一把。
叶贵妃当然明白,微微欠身,柔声道:“臣妾这就命人呈上。”
不多时,宫人捧着精致的水晶杯奉到众人面前,杯中酒液泛着琥珀般晶莹剔透的光泽,凑近些,能闻到幽幽香气。
“好香。”青玥轻嗅,被诱人的酒香馋的直咽口水。
“你月事将近不宜饮酒,别犯馋。”宇文皓凑在她耳边低语提醒,语气郑重更像是警告。
青玥不甘心地放下酒杯,眼巴巴望着那琥珀色的液体,须臾反应过来,小声问:“是我不能喝,还是酒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