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记豆福坊门口就飘出了豆福汤的香味儿,同时一旁还另外支起两口锅,一口锅里蒸着馍馍,另外一口锅是平底锅,这平底锅是李秀琴前几日拿了图纸去铁匠铺打造的。
这会儿就见平底锅旁边的案板上,李红英与于忠勇之妻罗氏一个揉面,一个擀皮儿,一大盆萝卜丝肉馅儿放在一侧,李秀琴手头麻利地拿起一个面皮儿,三下两下就团出一个肥嘟嘟的小包子,一盖子包子包好醒发一盏茶时间后,她将平底锅锅底刷一层薄油,再依次将包子摆进锅里,锅热了之后,包子底儿很快就被烙成淡黄色,她又将早就备下的一舀子面粉水倒入锅里……
小半个时辰后,锅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李秀琴将锅盖掀开,香气四溢,包子白白胖胖的,她拿了铲子将包子从锅里盛出来,翻倒在盘子里,包子底儿焦黄干脆,泛着一层油光……
“娘,这包子看起来好好吃啊!
烧火的小五口水都流出来了。
李秀琴笑骂了一句,你个小馋猫!
她拿了一只盘子,夹了四个包子递给小五,“尝尝这水煎包,好不好吃?”
“婶子,这包子叫水煎包啊!”
李红英也惊喜地问。
“是啊,来吧,都尝尝……”
说着,李秀琴就招呼了罗氏和于忠勇他们一起过来。
邻居芸姑,金老板,他们也都闻着香味来了,个个手里端了个盘子,排着队等着投喂。
李秀琴笑了,说,“几位高邻,我这可是赈灾的包子,咋你们高门大户的也要吃啊?”
“李娘子,可怜可怜吧,我们家里也困难的揭不开锅了啊!”
芸姑最是个喜欢玩笑的,当下装出一副可怜相,还形象地拿了筷子敲着盘子,边敲边念经似的嘟囔,大娘子,俺为了吃你这包子都饿了三天了,可怜可怜俺吧!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灾民们也都围拢过来了,有昨天来的,也有昨天没来过的,他们都听说了豆福坊李娘子是个善心人,她赈灾的吃食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吃,所以今天来的人是昨天的两三倍,很快赈灾摊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灾民们也没乱哄哄的跟没头苍蝇似的,李义与于忠勇早就在一旁指挥着把人排成规规整整的两排,大家依次端着碗儿,盘儿,安静地等着李娘子亲手盛豆福汤,水煎包,临走还送一个白白胖胖的馍馍。
整整一上午,李秀琴几个忙得连坐下歇会儿的工夫都没有,人来的太多了。
晌午时分,面没了。
前一日,李秀琴去购置了两百多斤面,她原打算着一天一百多斤面蒸馍馍怎么也够了,但来的人太多了,一上午面没了,包子馅儿没了,豆福也没了。
看着还不断往这边来的灾民,李秀琴吩咐李文腾,“三儿,你去买一百斤米来。”
很快,豆福坊门口架起的锅里又熬起了米粥。
面对饥渴难耐的灾民,李秀琴很歉意地说,“今日包子,馍馍都没了,你们喝碗粥垫垫肚子吧,明日我会多备下一些包子,馍馍,你们早点来!”
那些灾民们眼圈泛红,连连给李秀琴作揖,“李娘子,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啊,我们有口粥已经能救命了,谢谢您……”
有带着小娃儿的夫妻,还让小娃儿跪下给李秀琴磕头致谢。
李秀琴心里酸酸的,这都是被逼得没法子啊,不然谁会为了一口吃的就给人磕头?
“谁吃馍馍?这边有馍馍哦,免费供应的馍馍呀!”
这时,有人喊了一嗓子。
李秀琴循声看去,顿时面呈喜色,就见永亨粮食铺子门口,张老板摆下一个架子,架子上头放着一个大大的笸箩,笸箩里满满的都是热气腾腾的馍馍,很显然是刚在家里蒸好拿出来的。
佳和成衣铺的安夫人则摆出了她刚制出来的糖心果子,这果子是糯米面做的,咬一口软糯香甜,好吃得让人恨不能吞舌头。
福禄斋包子铺的金老板直接把后厨的笼屉搬出来,摞得十几层高的笼屉正冒着热气,空气中都回荡着包子的香味儿。
最豪横大气的是日日昇绸缎庄的老板娘芸姑,她正两手叉腰,吆五喝六地指挥着她家男人老侯把羊肉羊骨头往锅里倒,“哎呀,老侯,你快把火烧的旺一点啊?熬羊汤可很费时间,灾民姐妹们都饿了呢!”
“好,好,我马上把火拨旺一点!”
老侯也不嫌乎他那光动嘴皮子不动手的媳妇,蹲下身子往简易灶台里加干柴,火越来越旺,锅里的热气也瞬时升腾起来了。
“娘,他们这……”
李三郎傻眼了。
好端端的京都最繁华的街面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摆下了赈灾的摊子,各种各样的吃食儿都在如火如荼般的制作中,就是灾民们也目瞪口呆了。
他们扯了家小跪在当街,高喊着,“京都人,仗义啊!”
很快,整个南洪街的上空就整齐划一地回荡着一声,京都人,仗义啊!
李秀琴的眼圈红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这回灾民们能全都吃饱了!
人群外围,一位个子高大威猛的男子负手而立,远远地瞧着这边。
不大会儿工夫,一个小厮跑回来,低声跟男子说道,“老爷,小的打听清楚了,今日最初是那个豆福坊的老板娘摆了赈灾的摊子,忙了一上午,包子馍馍都没了,她又熬上了米粥供给灾民们,后来,她的那些邻居们也都学着她的样子出来摆摊子赈灾,这才会出现如此让人震撼的一幕!”
“哦。”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那些人,直落在李记豆福坊门口那迎风站立的女子身上,女子虽着粗布衣裳,但身形窈窕绰约,举手抬足另有一番别样风情!
“她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小的打听过了,她夫家姓什么不详,娘家姓李,人称李娘子,是个寡妇!”
哦?
男子的眼角微微眯起,一道光芒瞬时掠过……
翌日,天不亮,南洪街街两边的商铺纷纷开了铺门,紧接着,铺子里上到老板,下到伙计,都七手八脚地把简易炉灶搭建起来,炉灶搭好,锅坐上,接着就看吧,家家户户你蒸包子,我包饺子,熬粥,熬骨头汤,炸果子,一时间,满大街都是饭菜的香气,引得人远远地就跑来。
这一天,南洪街上的商户们又忙了个人仰马翻,乐不可支。
都顾不上赚钱了,还赔钱置办吃食,他们都心甘情愿,用了李娘子的那句话,谁没个困难时候?遇见了,就帮一把!
隔了两日,是刘家庄刘老爷府上举办金孙满月酒的日子。
李秀琴一早就带人往城外刘家庄去。
她跟刘老爷说过,会带五个人前去。
三儿、小五、李义都去。
前一天,李秀琴跟于忠勇夫妻说了,他们若是愿意可以一起去,做完这趟活儿,刘老爷每人支付的薪酬是三两银子。
于忠勇夫妻当然是愿意去的。
他们两人一共能赚六两银子,仔细点花着,够他们大半年的嚼咕了。
几个人刚到刘家庄庄头上,就有一人笑着迎过来,“婶子,你们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呢!”
“红英?你怎么在这里?”
李秀琴诧异地问。
“婶子,我得了怪病,一闲下来就浑身不得劲儿,没法子只好跑来帮你做饭,趁机活动活动筋骨,图一个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她笑嘻嘻地说道。
“这几日忙着赈灾没把你累着啊?你还大老远地跑来?”
李秀琴嗔道。
“婶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不跟在你身边干活,喘气儿都不顺溜,求求婶子啦,别要了我吧……”
她撒娇似的拉着李秀琴的胳膊,晃啊晃。
扑哧!
李秀琴没忍住被她逗笑了。
李文腾他们也都笑了。
小五最直接,嚷嚷道,“红英姐姐,你离不了我娘,那不如就搬到我们家住吧,以后……”
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想想家里三个哥哥都成亲了,唯独剩下一个刚和离的三哥,灵光一现就道,“以后就让我三哥养你!”
这话一说,大家齐刷刷地转头,目光在李文腾与李红英身上逡巡,从年龄看,两人年龄相仿,李红英比李文腾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这意头大吉大利!从长相看,李文腾高大健壮,五官周正,李红英虽然嫁过一回,但姿容姣好,仪态万千,两人正好就应了媒婆们长挂在嘴上的一句,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此时东方正徐徐升起一抹绚烂的日光,那七彩的光芒落在李红英的脸上,越发映得她粉面如桃花盛开般妩媚!
她羞臊地嗔了一句,小五,你混说什么呀!
提了裙摆就往庄子里跑去了。
小五就一个愣头愣脑的混小子,他看一眼李红英姐姐的背影,再看看他家三哥,不解地问,“娘,我觉得三哥跟红英姐姐挺般配呀?娘,您说是不是??”
臭小子,老娘自打把你这混世魔王生下来,还头一回听你说了一句正儿八经的好话,对话!
这段时间李红英天天都在豆福坊帮忙,跟李文腾也熟悉起来,没事儿时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自打跟王氏和离,李文腾还是头一回笑得如此开怀,作为亲娘老子的李秀琴见了怎么会不欣喜?
她偷眼瞧瞧李五姑娘,再瞧瞧自家三儿,越瞧越般配,恨不能当即就跑去跟李永泰提亲!
但她有顾虑,怕李永泰瞧不上她这小门小户的寡妇人家,不得已那份撮合红英跟三儿的心思就一直压在心底!
如今,经小五的口,说出了他们娘仨的心思,这多……多童言无忌,皆大欢喜啊!
李秀琴满脸都是笑,摸摸小五的脑袋,“回去娘给你买只小狗儿,就昨儿个你在狗市瞧上的那只小黑狗!娘的好儿子,娘真爱死你了!”
“娘,真的呀?我能养小黑了?!”
李小五欢快地围着他娘转圈圈,可惜身后没个尾巴,不然都能跟狗儿似的狂摇尾巴了!
不大会儿,他们到了刘府门口,却见几个郎中先后拎着医箱,摇着头,一脸无奈地从刘府中走了出来。
“婶子,刘家这席面可能做不成了。”
早到一步的李红英面颊绯红,拉了李秀琴压低了声音,“刘老爷那宝贝金孙儿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