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
李秀琴轻轻握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没事儿?我怎么觉得我摊上大事儿了!
姚氏惊颤颤地再往大门口看去,目光正好跟丁奎对上,他阴恻恻地冷笑,分明在告诉她,贱人,你赶紧滚出来,老子要杀了你!
走出衙门,他们就被一群百姓围住了,有年纪大的妇人对李秀琴说,“李娘子,你儿子人品这样好,有没有媳妇啊?没有的话,我给他保个媒呀??”
“好啊,那就先谢谢老姐姐啦!”
李秀琴笑着回应那妇人,同时心情大好,自打她知道三郎出了这糟心事儿,张掌柜为了阻止对方报官还给了他们一笔钱,她其实那时就想说,那笔钱不该给!
给了就会让人误会三郎真做了羞臊的事儿,这是拿钱封别人嘴呢!
岂不知,对方就是搞事情来的,他们越想要息事宁人,对方就会越嚣张,因为他们自认为拿捏住了三郎,不然,为什么要给他们钱呢?
姚氏跟刘婆子一帮人堵在豆福坊门口闹了那些日子,南洪街上估计没几个人不知道三郎是一个无耻龌龊的小人,竟趁人之危爬上寡妇的床!
这叫什么?
兵法上讲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豆福坊还没开起来呢,小老板李文腾先就落了一个令人不齿的骂名,试问,即便这豆福坊还能开起来,又有谁会来买?
所以,李秀琴就是要把事情搞大,让人人皆知,然后当众还三儿清白!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偷偷让姚氏去富贵茶楼茉莉包间听墙角的原因,姚水仙那番关于野种、青楼花魁的话,成了压垮姚氏对姚水仙最后一点期待的一根稻草!
当然,这里头也有李永泰的操作。
他知道若不暗中打点,就李秀琴跟姚氏到公堂上,一番近似于自问自答的报案过程,一定会惹得宋修鹤震怒,到时候,可能不但姚氏要被打被关,就是李秀琴也会以惊扰公堂罪被关押起来。
“婶子,我就说三哥哥不会是坏人,一定有人暗中算计陷害他!”
李红英从人群外挤进来,先含笑看了李文腾一眼,又亲热地挽着李秀琴的胳膊。
李秀琴拍拍她的手,由衷地说道,“红英啊,谢谢你……”
她跟李红英说谢谢,可不仅仅是因为李红英在衙门外头等着他们出来。
姚氏低着头,紧紧地跟在李秀琴与李红英的身后。
丁奎暗中对着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他们就从四面往姚氏身边挤,很快,他们就要挤到姚氏身边了,李红英指了指街对面停着的一辆马车,道,“婶子,贵妃娘娘听说你擅做美食,可欢喜了,特意派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来接你进宫去呢,娘娘说了,她就想吃你做的美食呢!”
碍着贵妃娘娘的身份,李红英说这番话声音并不大,但丁奎距离他们太近,所以这话还是清晰无比地落入他耳中。
丁奎一怔,杀气腾腾的眼底急速闪过一抹惊疑,他顺着李红英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对面那辆马车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宫装的妇人,那妇人年纪有四十岁左右,她板着脸,神情很倨傲,一看就是在主子跟前很得脸的样子。
妇人身后站着两个佩刀侍卫。
丁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手下做了一个放弃的手势。
虽然他的主子没告诉他,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但他也知道,他惹不起那嬷嬷,更打不过那俩侍卫。
姚氏跟着李秀琴到了马车跟前,刚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想到什么,惊得花容失色,“婶子,我那嫡姐手段毒辣,她派了丁奎到这边来抓我,也一定会派人去家里抓我的孩子……”
“你先上车。”
李秀琴倒似一点不慌,反而推着姚氏上车。
姚氏都要急哭了。
就在这时,车帘被掀起一角,露出小武的小脸,“娘!”
“小武?”
姚氏大喜过望,忙又问,“你妹妹呢?”
“娘,我妹妹也在车上,她睡着了,是那位好看的姨姨把我们接过来的,她说,娘会在这里等着我们!”
小武说的好看的姨姨正是李红英。
李秀琴和姚氏在京兆府门口敲鸣冤鼓的同时,李红英就已经带人去了姚氏住的那个破败的小院儿,把两个孩子接了出来。
姚氏爬上车,一把将小武抱入怀中,喜极而泣。
半个时辰后,西城外的官道上,姚氏见到了那个开酒肆铺子的男人。
男人比她大几岁,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种豁达与精明,他自我介绍说,“我叫程杳东,曾经当过土匪,后来被李老板所救,改邪归正,开了间小酒肆,我杀过人,但我杀的是恶人,是该杀的人!我没有亲人,若你肯嫁我,你跟孩子就是我的亲人,旁的我也不多说,以后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护你跟孩子周全!”
他说这番话时,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伪装。
姚氏略一迟疑,可能是被他那句我杀过人给吓着了,不过,她很快就轻轻点头,道,“我……我们娘仨以后就全依仗郎君了。”
这话一说,她脸红了。
程杳东竟一改刚才的冷静与沉稳,反倒满脸喜色,激动得直搓手,而后又忙着去把小武跟小雅抱到他的车上,边抱还边说,走,走,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
这两个充满着温暖与希冀的字眼,瞬时就让姚氏红了眼眶。
她转身给李秀琴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婶子,多谢您的宽容与帮助,我……我也许只有来生再报答您的恩情了!”
她此后会跟程杳东过日子,但前路茫茫,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所以,她不敢说,此生报答李秀琴。
李秀琴拿出一个小包递给姚氏。
“水云,你唤我是婶子,我也就托大当一回你的娘家人,这十两银子只当是给你的一份再嫁的贺礼!”
“不,婶子,我不能要!
姚水云的眼泪蓦地就满了眼眶。
她活到如今,身无分文,带着一双儿女马上要去奔赴一场不知道是福是祸的旅程,李秀琴给她的不单单是一份贺礼,还是一种底气!
“你若还当我是婶子,那就收下!”
李秀琴佯作不喜。
姚水云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她扑在李秀琴的肩头,呜呜地哭……
良久,李秀琴才将她扶正,看着她哭得已然红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水云,哭过了这场,再往后就是你的重生,你要抛弃以前的种种,好好走下去,别怕……”
“嗯,婶子,我知道了。”
姚水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转头就上了程杳东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渐行渐远。
回去的路上,李秀琴看到路上三三两两走着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他们个个面黄肌瘦,步履蹒跚,一看就是行程艰辛,不知道跋涉了多久的样子。
“这些是什么人啊?他们怎么好似乞丐一般?”
“婶子,听我哥说,江州一带今年遭了水灾,庄稼颗粒未收,老百姓们断了粮,只能离开家乡到外地求生!唉,这些人真可怜呐!”
李红英叹着气,“但愿京都城里会有更多人像我哥哥那样设粥棚救济他们!”
“设粥棚?”
李秀琴问。
“是啊,种地的老百姓看天吃饭,每年总有一个或者几个地方闹灾,灾民有的会逃难到京都来,我哥哥的酒楼就会设粥棚,蒸馍馍给灾民,不至于让他们饿死在京都街头!”
李红英言辞之间很为自家哥哥的作为感到骄傲。
“李老板是个大好人。”
李秀琴赞道。
“我也这样觉得,不过我大哥说,君子爱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只是做了该做的。”
李红英又问李秀琴,“婶子,豆福坊什么时候开业啊?”
“具体日子我还没想好。”
李秀琴今天此举虽没说直接把吉庆楼指出来,但知晓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的人都能猜到设计陷害李文腾的幕后黑手就是吉庆楼,就是姚水仙。
她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但豆福坊一定会开,这是姚水仙不能阻止的。
李永泰给了府尹宋修鹤好处,李秀琴是知道的,所以,她才大着胆子在公堂上从宋修鹤那里求来了一个他书写的店名。
她打算找人装裱好,挂在门口,她不信,吉庆楼势力再大,还敢当众把府尹大人写的店名砸了?
保住了牌子,就保住了铺子。
至于姚水仙会不会让她养的打手丁奎之流的到豆福坊闹事,那就只能是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不对,是菜刀,木棍,铁锹,石头块儿!
“婶子,你不用担心,我大哥说了,如果豆福坊开业吉庆楼来闹事,他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且呀,我昨日进宫去见了贵妃娘娘,娘娘听说你就是酿制红酒的人,十分高兴,娘娘还说有机会让我带婶子进宫去见她呢!”
“那真是太感谢贵妃娘娘了!”
李秀琴忙说道。
“婶子,娘娘很好的,她最见不得好人被欺负,所以,若吉庆楼真对你不利,咱们就去求娘娘帮忙!”
李秀琴没接李红英的话。
抛开贵妃娘娘到底会不会帮忙的问题,就她本身来说,她跟李永泰是合作关系,合作的前提是平等,她若一直都是弱者,需要李永泰鞍前马后地帮这个帮那个,那合作关系就失去了平等,她在李永泰面前就只能是仰视对方的那个,而对方所能给她的尊重恐怕也会越来越少!
涉及到利润,她也会变成那个出大力,却拿小份额利润的人,谁让她的豆福坊在京都要仰仗李永泰的鼻息才能继续经营下去呢?!
还是那句话,自立才能自强,自强才能获得对方的尊重,也才能在一场合作关系里处于平等的地位。
“娘,娘,您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老大啊!”
忽然,路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哀嚎声。
李秀琴循声看去,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苍老的婆婆,婆婆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气息奄奄的样子。
男子不断地喊着娘,他身旁边还有一个妇人,两个幼童,幼童见老婆婆那样,也哭了起来。
妇人看看婆婆,又看看哀痛的男人,眼泪不住地往外涌。
忽然,老婆婆睁开眼,她盯着男子,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老……老大啊,娘想……想喝口热汤……娘想喝口热汤啊……”
娘,是儿无能!
男子哭得更伤心,这大道上哪儿来的热汤给老婆婆?
马车里李秀琴跟李红英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冲车夫喊,“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