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淼赶忙问是何蹊跷,肖长悦继续说道:
“御风脸颊上,有一处伤痕,不过被很好的遮掩了。要知道鸦青是易容幽隐之首,这种小把戏,能瞒得过多数人,想瞒过他,还是太嫩了些。那处被遮盖的伤痕约莫一根手指长,假肤下的伤口呈羽状,玄门和江湖中能造成羽状伤口的攻击和玄器少之又少,照大小和粗细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我师娘的明羽箭。”
肖长悦说到此处,音量越来越小,思绪好像飘了一簇出去,说起这一幕很熟悉啊,好似是他中了血森罗昏迷之际做过的噩梦。
梦里师娘对着柳云绻射出一支明羽箭,叫突如其来的黑衣人阻下,箭速过快,在黑衣人将其抓住之前,还是擦过其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之后,李淳钰就被黑衣人飞回来的这支明羽箭所杀。
而李淳钰的尸体被带回来时,心口确实有道贯穿的箭伤。
玄乎,实在玄乎,因极度恐惧而做的噩梦竟与现实全然对上,莫非传言中心有灵犀的情况真的存在?可刚凭一个梦就把这件事串联一块是否又过于草率。
肖长悦还是忍不住把这个实在巧合的梦告诉陆辰淼,后者也觉得惊奇,只道:“不论如何,总之这个御风,绝对不简单。”
“如若御风真有在背后偷偷做小动作,岑杞仙不可能发现不了,陆涯,还记得西堑孤洲一事吗。如若这个御风真的有问题,有没有可能,整件事情最大的布局者,就是圣山呢。”如此猜测一出来,肖长悦顿觉浑身震起鸡皮。
这个猜测虽然天大,但不无道理,陆辰淼没有立马给出肯定回答:“目前唯一可以确定,柳云绻处心积虑想覆灭肖府,血皿一事,很可能就是他有意暴露。证明你是血皿的证据来源唯有森罗族,那柳云绻极可能为达目的勾结魔孽。拿到证据后,交上圣山,圣山必留不得肖府满门,此时肖府的覆灭看似合情合理。但有一事很怪,岑杞仙大可下令屠肖府满门,为何要剑走偏锋,设计害死二位家主,之后反而让魔孽抢先屠了肖府。”
陆辰淼忧虑地望着后者。肖长悦知道他的担忧,回予一个浅笑:
“没关系陆涯,我既决定要走出这段伤痛,就不会这么矫情。我不可能放任此事不管,既如此,难免要在字里行间谈论起来。”
肖长悦话说的轻松,陆辰淼还是不难听出低落与伤感。
身后传来咔哒咔哒的脆响,两人一齐回头,景绰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河岸边,恶狠狠把较长的柳枝折下,又掰成一小节一小节的样子,奋力往面前溪流里丢,嘴里不住骂咧着什么。
这家伙又在做什么令人费解的事了,肖长悦心说,大大叹了口气:“最近有谁惹到他了?”
陆辰淼摇摇头:“不大清楚。”
肖长悦双手抱胸,冲景绰喊:“这树怎么你了,要赐他个碎尸万段?”
“我这是在下咒呢。”景绰一本正经道。
陆辰淼顺着话头:“原来溟族除了幻术,还会咒术啊,看来是陆某孤陋寡闻了。”
“你懂什么,这叫送柳,”景绰挥了挥手里的段段柳枝,继而丢进水里:“归溪。送柳归溪懂不懂,送柳归西,送那杀千刀的柳氏小子早日归西,这下明白了吧。”
听上去够离谱,又有些道理,如果赞同的话似乎显得太蠢,反驳?好像也无法反驳。
陆辰淼和肖长悦皆沉默,仿佛能合力再抠一座望焉居出来,有时真的不得不佩服景绰那张“目中无人”的面皮,义愤填膺地解释完就继续做着手里的动作,旁若无人。
肖长悦知晓景绰出于好意,就任凭他折个够,盈花谷溪流两岸有数不清的柳树,景绰能耐再大,总不能把所有柳枝都薅空。要真如此,小老头子早就出手扒掉他一层皮了。
帝血城坐落一座连绵起伏的群山上,山岩不似其他地带长满植被,葱翠茂盛。岩面直接裸露在外,清一色黑沉,城中房屋皆建在层层山包之上,远看,基本能将整座城的巍峨景象收入眼眶。其城墙高大雄壮,尽由玄黑石所筑,坚固难摧。黑夜中远远望去,好似静卧沉睡,随时可能苏醒的巨大恶兽。
厄邪宫乃神明住所,无疑耸立帝血城至高处,置身其中,能俯瞰整座城池景象。
鬼影刚从苍境归来,去登天煞塔观望片刻,就直赶厄邪宫森罗殿,见到那座下已立着一道纤长婀娜的身影,就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忍着心中懊恼,行完神礼立即开口:“尊上,属下方才去登天煞塔,发现一个新四刹的不错人选,那不破魔汉身若钢盔,刀枪不入,又扛一千钧狼牙棒,一人犹如一座城墙,攻势也有排山倒海之势。以往四刹之中,从未有过这类特性的人,属下以为,可以择其作为此次破例举荐的名额。”
“鬼影,你迟了,方才我已经向尊上推荐了更合适的人选,你要不等等下次,若还有什么举荐名额,我保证不跟你抢。”潺娘观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懒洋洋道。
鬼影冷哼一声:“尊上又没说必须先到先得,合不合适才重要。据我所知,你看中的是那个跟不破魔汉同一组的小子,那小子是不错,身法疾快,再多练几年也许真能勉强与我一较高下,但他绝对不合适。”
“为什么?”潺娘不紧不慢问。
“我从他眼里,看不到嗜血的狠劲,虽然也杀了几个对手,但好像只是出于应付,他缺少对杀戮的兴奋与渴望。光这点,他就绝非加入四刹的合适人选。”鬼影回答。
潺娘毫不示弱:“你懂不懂,不叫的狗咬人才最痛,有胆来登天煞塔的人,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不破魔汉这种人,藏不住心眼,往往最容易被人算计,力气和个头再大又有何用?还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愣子,就跟你一个样。”
鬼影强压着气:“潺娘,你这何意,我知道因为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你一直对我颇有微词,我看你选择那小子,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取代我的位置吧?还是说你仍旧放不下我,想选个跟我有相似之处的替代品在身边?”
潺娘只觉得好笑,一串清亮笑声响彻整个空旷的森罗殿:“鬼影,说不过我,就把那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拿回来扯,你可真难耐。你究竟觉得自己有多优秀多完美,值得本座对你朝思暮想难以忘怀。你是救过我一条命,我承认那时对你有倾慕之心,但这条命后来又差点毁在你手里,从那时起,你在本座眼里就只是个渣滓。”
“潺娘,别以为你现在也位列四刹之,与我平起平坐就能如此嚣张,不就是傍上了右宫那位...”
鬼影话还未完,就觉得喉间一塞,一口气堵在口头喘不上来也吸不下去,一轰巨大如天沉的威压逼得他膝弯一软,重重跪下。
他明显听到自己两只膝盖骨因承受巨大重压咯吱作响,膝盖接触到的地面向四面裂开细密缝隙。
鬼影喘不过气,呼吸变得越发粗沉。
“当森罗殿是何处,市井街巷?还是说本尊太久未归,你们放肆久了,连最基本的尊卑礼数都忘了!看来本尊不在的这些年,齐森那小子对你们很是放纵。那便由齐右使替你们受罚,禁闭血螭潭一月。”森罗并非大发雷霆地怒喝,而此刻,越是听似平静的语调,越令人毛骨悚然。
“属下知错...誓不再,犯...” 强大威压之下,鬼影极难发出声音,憋红了脖子才好不容易挤出沙哑地八个字。他□□再痛苦难耐,心里却快活舒畅,老早就想挫挫潺娘的气焰,这右使齐森就是她锐气逼人的源头,至少接下来一个月,潺娘都得夹着些尾巴。
潺娘自是不愿意看到齐森受罚,本还想开口说什么,又硬生生憋回去。这么些年,她多少学聪明些,换做以前兴许就忍不住说了,眼下情况,若她还开口为齐森美言以此希望森罗宽容留情,必然适得其反。
“方才举荐的二位人选,本尊会慎重考虑但,你们犯错,不能全让右使一人承担。不如你俩打个赌,若最终当选的是那行如疾风的小子,便由他取代鬼影的位置,反之,就由不破魔汉坐上潺娘的刹位,如何?”森罗闭目,不欲再跟他们多嘴,此言也绝非征求他们的意见,而是不容违抗的命令,潺娘与鬼影不论如何必须接受。
二人脸色皆是一白,只因四刹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因身死而被人继承刹位,就要被丢入血池,成为浇灌血森罗的养料,厄邪宫中,从不养没用的废刀。
当初潺娘和鬼影闯出五十登天煞塔后得以继承旧刹的位置,都是亲眼看过前二刹在血池里如何溶为血浆的全过程。
偏偏他们无法干涉登天煞塔中的一切,这全然就是一场看命的博弈。
煞塔中,无知无觉背负两条性命的祁樾和魔汉自是毫不知情,四人一路过关斩将,配合的愈发默契,对相互之间的怨声载道也平息不少,正当闯的尽兴之时,他们过了一处门洞。
祁樾已经习惯性抬头看门洞上方刻的血字——壹拾伍。
“怎么才壹拾伍层,这一路杀的实在爽,还以为就快到终点了。我都想过了,要是咱们四个能一起从这塔里冲出去,将来或许能一起坐上这新四刹之位。”魔汉扛着狼牙棒大摇大摆往前走:“你这塔还有什么妖孽把戏,统统使出来,正好老子还没玩痛快呢!”
血瞳女心底一怵,这莽夫如此轻敌可不是好脾性,万一真遇到他们难以应付的状况就难办了:“赶紧退回来,塔中暗险重重瞬息万变,还是谨慎为佳。”
回声在空旷岩洞上空回转,更显寂静,有种山洪袭来前的宁静。然而寂静片刻,此层塔中依旧没有任何变数。
除了爬满塔璧的藤蔓和青苔,唯二的东西,就是摆在中央的石桌和桌上的四只匣子。
祁樾三人小心警惕近到桌前,魔汉已经看完桌面上刻的几列字,他们必须各自择一匣子,但只有一只匣子里装的是无毒且能促进功力增长的药草。
“这么快就到了生死局。”白化瞎子沉叹口气。
四人皆沉寂片刻,魔汉率先做出选择,拿了盒面上印有影魔图案的匣子,反正一时半会瞧不出究竟哪只才是能保命的匣子,不如先果断选择一个再说。
白化瞎子接着选了没有任何图案的一只,血瞳女跟着挑了另一只没有图案的匣子,祁樾便不慌不忙拿起剩下那个。四人目光交汇,齐齐打开。
不破魔汉的匣子里装的是一株夜影草,此草有毒,却毒性较微,并不致死,他看得愣神,一时想不通怎么回事。四人中唯有一人能选到保命的无毒药草,那他这株究竟算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血瞳女心里浮现跟魔汉差不多的疑惑,她选中的是朵炎苓花,单独服用后会不断灼烧经脉,至些许内伤,可单单一株亦不会要命。
于是,四道目光齐齐汇聚白化瞎子和祁樾身上。白化瞎子盒里的是鸽百合,呈展翅飞翔的白鸽状,正开得盛,值盛放之时的鸽百合是最能顺调经脉,促进修为的上好良药,想必此株就是桌上所谓的唯一无毒且大有裨益的药草。
截然相反,祁樾盒中躺的是四株药草中最凶的一棵。
“霜翎尾?!”白化瞎子惊呼:“这可是寒刹潺娘的独门毒草,用她的霜翎炼化凝结成种播种,中此毒症状与寒毒相似,但在体内席卷的比寒毒更快,不出半刻钟就会五脏六腑结冰而亡!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有一人可活吗,但夜影草和炎苓花都不致命,也就是说我们四人中,有三人能活着通往下一关层。"血瞳女惊讶不已。
祁樾了然:“原是如此,我们一开始对这一关层对认知就是错误的,桌面上规则只说有只一人能选到良草,但没说只有选到良草之人才能通往下一层。一生一死两伤,原是如此。”
“看来这登天煞塔没有外头吹的那么令人闻风丧胆嘛,四人中只需一人死,免了一场血雨腥风的自相残杀,倒是仁慈。”魔汉果真如潺娘所说,没有什么阴心眼子,直接把夜影草丢进嘴里嚼了,随后只觉脑袋一阵猛烈晕眩,不得不坐下调息。好在他所匹配到的三个队友都不是喜欢乘人之危之辈,否则此刻恐怕就要魂归西天。
毕竟对有些人来说,往后的关层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即便眼下是队友,但事实上全是对手,少一个对手,总是多一分能出塔的希望。
血瞳女开始警惕起祁樾来,魔汉这样的做法也能算是明智,至少先发制人地吃下去,就不怕祁樾为了活命来与他抢。血瞳女本想去夺白化瞎子手里的益草,服下此草,无疑对之后的关层都有巨大帮助。但眼下,她开始纠结,究竟立马吃下炎苓草先保一命为好,还是冒险去抢鸽百合,但很可能不但到不了手,还会被祁樾抢了去,吃力不讨好。
实则祁樾并没有想去夺鸽百合或是炎苓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