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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夜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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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日军入侵中国东北,国民政府采取不抵抗策略,丢失东北这一片广袤的土地。战火肆虐,烧灼着每个人,听他们怒吼哭泣,看他们崩溃绝望。

始作俑者狞笑着伸出魔爪,高高举起屠刀,扬起鲜血。他们得意着,在弱小中寻找刺激,以确认自己貌似强大的地位。

国民政府一退再退的举措,给他们一个错误的信号,好像这东方贵土上的民族可以肆意凌虐。

1937年7月7日夜,炮火对向卢沟桥。中国守军迎上战火,枪响和痛呼混着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一片疮痍的土地上飘荡。

没有人想退,身后是北平,是万家人民。

可是身不由己,事不由人。

8月8日,日军进驻北平城,国民政府军撤退。他们亮着屠刀,戴着高傲自大的面具走进城中,疯狂的大笑着,野蛮的告诉所有人,他们,占领了这片土地。

他们要所有人站在城门,看着军队入城,好像折辱一个民族能衬托起他们无能的灵魂一样。

温敏慢慢关上了窗,回头看一眼沈序,声音里满是惆怅:“北平的城门已经破开很多次了。”

她的丈夫就是在其中一次当中永远离开。

1901年那天夜晚,她叫儿子先去睡觉,独自一个人等沈问沂回家,可是一直不见人影。她虽然没出过大门,但是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心底不由有点慌张。

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刺绣,想做点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别去瞎想。

直到天光大亮,她都没有等到沈问沂回来。放往常,沈问沂夜不归家,是会叫人送个口信的。

“刘德全!”她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不太相信,就叫来家中的管家,一个年轻人,“你去,去找找老爷,叫他没事就回来。”

刘德全看着她,没说话,最后一点头,出了门。

然后他带着沈问沂的尸体回家了,血已经干涸了,蹭在身上也只是留一道浅浅的印子。

两个人谁都没有讲话。

刘德全是沈问沂救下的人,沈问沂于他有恩,他就留下来帮助沈问沂,也算是为自己找到一份差事。现在,他帮着沈问沂的妻儿办理了丧事。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就留在这里吧,兴许还有点用。”

后来,她和刘德全一起管理沈问沂留下的产业,直到沈长新能够接手。她退居幕后,给自己安排了一处小院;刘德全还是在这里,继续帮衬沈长新。

只是这漫长的日子里,没有沈问沂。

沈序第一次听温敏说起这些事,也是头一次知道刘德全在家里待了很久。温敏心底是难过的,她说:“你爷爷啊,他就想看北平城安定的样子。”

她也想看,没准儿死后遇见了,她可以讲一讲。

沈序心头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想要说点什么,可全被堵住了,只好沉默不语。温敏看向他,笑笑说:“有时候我不清楚你回来算不算件好事。”

“为什么这么想?”

温敏像以前那样拍拍他的肩,温柔道:“要是你没回来,在外面也许会比现在这样好很多。可是我又庆幸你回来了,因为这样,你爹娘想你的时候,就能看到你。”

“那看来我回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沈序说,“这个时候,我们都还在一起。”

就算战火纷乱,就算满目疮痍。

天地间仿佛已经沉寂了,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家里,只从那一扇不算干净的小破窗向外看。一切都在显示一个事实,他们丢了辉煌的北平。

燕痕关着门,静静听着夏日沉闷的声音,往日里他要去给他的花浇水,不然这些花会死掉。

六年前,他和师傅随着戏班一起离开东北,身后是飘零的雪,一层又一层的,悄然掩盖了染血的土地,掩埋了荒野的尸体。

一路走一路停,中途他们当中死掉了好几个人,最后在北平落了脚。

师傅收拾好屋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可是没有钱,又不能点油灯,又没有炭火取暖。那晚师傅眼里含着泪,对他说:“我们先熬一熬。”

熬过今晚,熬过冬天,熬过悲怆的战争。

也许上天就没准备给他安宁的日子过。不过五年,那群恶犬又追了上来,发疯似的咬下一块血肉,要求所有人对他们无条件服从。

他该怎么办呢?还要继续逃吗?

可是他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也就意味着他别无选择。

这样沉闷的气氛在北平上空蔓延了数天,迫于生计,人们再次走上街头继续着他们的生活。

燕痕不想去谢春楼,总归是不会再有很多人了,但又不能不挣钱,他身上并没有余钱,不去的话,他就面临乞讨了。

确实如他所想,谢春楼是空荡荡的,到了下午,班主叹了口气,一挥手叫他们各自回家了。

燕痕没回去,而是去了那家铺子,只是可惜他没什么钱去买。老爷爷眯着眼看了他好久,慢吞吞的问:“你要什么?”

“没有想要的。”燕痕垂眸道,“只是逛到这里了。”

老爷爷点点头,仍旧坐在那里,望着街角发呆。燕痕觉得自己应该离开的,要转身走的时候,那只猫跳到他脚边,伸出爪子勾住了他的裤脚。

燕痕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蹲下来,有些犹豫的要去摸摸它。老爷爷就那么沉默着,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目光一直落在那只猫身上。

好像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精气神,变成更深一步的傀儡,麻木的活着,或者祈求神灵显灵,保佑他们不遇灾难。

沈序下午没有课,在学校也没有事做,索性告了假回家。半路上又改了主意,想先去给沈松鸣带点点心,万一,以后买不到了呢?

才拐进了这条街,沈序就看见了这一幕。

“燕痕。”

听出来人是谁,燕痕几乎是没做什么思考就回头了,在看到沈序的一瞬间又低下头,小声喊:“沈……小少爷。”

燕痕的喊法和别人不一样,尽管两人互相告知了对方年龄,沈序比他还大两岁,但是燕痕也只是一点头,下次见面照旧这么喊。

听他这么喊久了,沈序也就不去纠正这个称呼了。

老爷爷看到沈序来,站起身,问:“还是老样子?”

“嗯,麻烦了。”沈序习惯性的一点头,老爷爷就转身进了柜台后面,去拿那些糕点。

燕痕一直看着他,等他没再和老爷爷说话才开的口:“今天你也休假吗?”

沈序也在他旁边蹲下来,一笑说:“没有,我告了假,想回家来着。”而后一顿,又问:“你呢?谢春楼没你行吗?”

提起这个,燕痕就有些难过,还有点焦急,闷闷道:“今天没人去,谢春楼是空的。”

长期这样下去的话,他不知道该去挣什么钱了。

燕痕的长相可以说是沈序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无论是男是女,和他相比总是缺那么点意思,或者说韵味。所以他露出忧愁的表情来,真正地让沈序看到了什么叫楚楚可怜。

虽然这么形容一个男人有点奇怪,但是眼下沈序好像只能找到这个词。

沈序盯着石板砖的缝隙,说:“也许……过几天就有人了呢。”

没有国人,也会有一群魔鬼要去。

燕痕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沉默好久才说:“我不想唱给他们听。”

因为他们,他和师傅被迫跟随戏班一起流浪,路上他们当中死了好几个人,有一个还是师傅的情人。

两个人都把他当亲生的孩子对待。

好不容易来了北平,才住下不过两年,师傅又因病去世,留下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因为不善于和其他人打交道,他可以说是被所有人下意识忽略的存在。

而现在,那些混蛋又一次破开他所居住的地方,然后到最后要他凭着唱戏给这些人听来度日,来生存,这简直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嗯……你需要我的帮助吗?”沈序温和的看着他,“也许我可以……”

燕痕似乎有点诧异,认真想了想说:“不用了,我还可以自己再试试。”

毕竟人总是要靠自己的,况且沈序和他不是一个阶级的人,欠了人情的话,他最后拿什么来回报?总不能……白拿不管事。

沈序明白他的顾虑,也不多劝,只说:“那好吧,如果真的有需要,你不要强撑,可以来找我。”看燕痕又要拒绝,他又笑着补上一句:“我们是朋友欸,你总拒绝我,我很难不多想。”

这样一搞,燕痕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卡壳半晌,才慢吞吞道:“对不起。”

老爷爷恰巧在这个时候拎着包好的糕点过来,沈序就先去接了糕点,才回过头来,看燕痕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忍着笑意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我知道。”燕痕看他一眼,似乎不赞成他的意见,“我是在为我说错的话道歉,就算你不介意。”

师傅告诉他的,做错了就是要道歉,如果因为一个人不介意就无所谓的话,长期下去,就会失去这个朋友。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朋友,不能轻易就没了。

沈序瞧着他平静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就撞进了夜空,有温柔的夜风,和纯净的萤火。好半晌沈序才回答他:“好吧,是我不对。”

燕痕点点头,就这么认可了他的话,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也没有不对。”

“为什么?”

“因为你觉得我是没有错的。”

这是个奇怪的回答,但沈序没有多问,燕痕也没有作出解释,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后来是那只猫打破了沉寂,它从燕痕手底下钻出来,蹭蹭沈序,朝他轻柔地叫唤了一声。沈序的目光落在这只老猫身上,不知道它的意思,有点茫然。

燕痕也是第一次看到沈序脸上有这种表情,他一直以为沈序就是那种温柔的沉稳的性子,不会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情的。

正这么想着,沈序突然看向他,也就瞧见了他唇边那一点点笑意,当即就说:“你莫不是在笑我?”

燕痕被他这么一说,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有点冷淡的样子,说:“没有笑你,就是觉得你很好看。”

那语气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

沈序没少被人夸过,像燕痕这么简单直白的几乎是没有,这倒把他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燕痕不明白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实话,沈序怎么就不看自己了。

“我说的实话。”燕痕为自己辩解。沈序揉一揉自己的耳朵,想把升起来的温度降下去,然后说:“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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