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请一份恩典。”

朱载垕放下手中的开关奏疏，目光越过御案。

身形魁梧的男子正恭敬地躬身站着，他身着蟒纹锦袍，可锦袍之上，还隐隐沾染着西南边陲的晨露，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山林气息。

此人正是云南的世袭土司木东。

“什么恩典？”朱载垕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案头的御赐玉镇纸。

木东忽然抬头，眼神如苍山洱海般深邃：“臣想要一封讣文，转赠与那后人。”

他的声音带着澜沧江峡谷特有的沙哑，“就像礼部为俺答汗围城时的边军所写的那样。”

“你就要这个？”朱载垕微微皱眉，手指叩了叩御案，朱载垕的笔尖悬在宣纸上方，迟迟未落，“也是……”

他低声呢喃，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隆庆元年。

那年，俺答汗的铁骑如汹涌潮水般踏破山西防线，所到之处百姓流离失所。

那些为了保护百姓，与敌军殊死搏斗的边军，许多人浴血奋战，最终连一具完整的尸首也没能留下。

听闻木东的请求，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动容。

“是”木东斩钉截铁道。

去年，边境王朝犯边，木东得知消息后，毫不犹豫地亲率八百土兵，星夜兼程，奔赴边关救援。

这份忠诚与果敢，朱载垕一直铭记于心，所以此时木东要用战功换一个恩典，他不会拒绝。

思量片刻，朱载垕终于点了点头，挥动手中毛笔，写下御旨，落在的末尾，又祝福礼部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愿后世子孙，永享太平。”

写完，他一怔，自己的年号“隆庆”，本意不正是期望天下兴隆、庆云呈祥吗？

木东双手接过讣文，神色庄重的“扑通”一声跪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陛下，臣还有一事，斗胆相求。”

“但说无妨。”朱载垕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臣想把这封讣文刻在玉龙山的摩崖之上，”木东的声音微微颤抖，“让后世子孙知晓。”

朱载垕沉默了，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紫禁城那高耸的宫墙，大明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许久，他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好！就依你所言！”

木东退下时，步伐沉稳却又带着一丝急切。

朱载垕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昆仑镜中看到的小杨，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睛，和木东一样明亮。

朱载垕不禁思忖，这封带着木东敬重的讣文，或许有朝一日，真的能跨越漫长时空，与后世维和士兵相遇。

“不知后人看见，会如何啊！”

在当下的时代，日光透过云层。

小杨身着笔挺的黑西装，身姿挺拔，可脸上却难掩沉重之色，他向连队郑重告假外出，只为赶赴一场意义非凡却又令人心碎的告别仪式

——送别那位曾与他一同为维和事业并肩奋战的马来华裔同志，福森。

当小杨踏入马来维和营地时，一股凝重压抑的氛围扑面而来。

营地内，平日里的热闹喧嚣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静得让人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此刻都默默伫立着，他们的眼神中，满是哀伤与不舍，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这沉痛的情绪之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马来方面对此次告别仪式极为重视，他们怀着敬重与缅怀之情，严格按照牺牲战士的家族习惯进行操办。

在仪式现场，福森对父母也日夜兼程，赶来接孩子回家。

马来营的长官清了清嗓子，宣读起来国内遇难遗属们请大师写好寄来的讣文：

「致祭于维和捐躯诸英烈之灵曰：

……有维和之士，远离桑梓，奔赴异域，志在靖乱，情系苍生。其行也，若星耀暗夜；其德也，如日暖寒秋。

诸英烈临危受命，义无反顾，执干戈以卫和平，冒锋镝而护黎庶。或冲锋在前，不惧生死；或救助伤患，不辞辛劳。其心也善，其志也坚，虽千难万险，而矢志不渝。

念年少风华，壮志未酬，却为天下之安，捐躯赴难，夫英烈者，国之脊梁，民之楷模。虽身死异域，而精神不朽，风范长存……」

语毕，临时征用的会议堂，身着制服的战士们整齐肃穆地站成队列，静静默哀并庄重的三鞠躬。

“既然是我们东大的后裔，自然要献上一份心。”

陶弘景一袭道袍，手持拂尘，长须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神色庄重肃穆。

他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吟诵着古老的经文，那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

陆羽与皎然双手合十，口中诵念着佛号，开启了佛教的法事。

杭城的一条小巷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疑惑地拉了拉身旁妇人的衣袖，脆生生地问道：“阿娘，他们不是夷人吗？”

不等妇人开口，旁白一头戴方巾的老者，原本正悠然踱步，听闻大户居然为后世义士请了法事，脸上瞬间涌起怒色。

他的胡须气得根根竖起，双眼圆睁，大声斥责：“夏如夷则夷，为夷祈福，恬不知耻！”

门角处，满脸通红的汉子踉跄着出现，明显是刚吓席，还带着几分醉意。

“哪里来的昏老头！老子出钱为义士送行管你什么事？给我赶出去，别藏了老子的地。”

听到老者这番言论，他几步上前，手指几乎戳到老者鼻尖，扯着嗓子吼，若不是同伴阻挡，一拳头就下去了。

“赵二你慢点，这出来门不是自己地了——”

在城中大大小小的庙宇里，香烟袅袅，善男信女们纷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面向昆仑镜的方向，默默祈祷。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虔诚与关切，为这些为和平而舍生忘死的勇士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小杨望着安详闭目的友人，思绪不由自主地飘了与福森的相遇。

在马赫迪地区，气候炎热难耐，杂草丛生，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简直是白尾伊蚊和埃及伊蚊繁衍的“天堂”。

也正因如此，登革热在当地极为流行。

稍不留意就会成为登革热的目标。

在小杨一行人抵达之前，红洲基地就有两名士兵不幸被登革热夺去生命。

听队友回忆，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福森完成任务回到宿舍后，突然感到浑身发冷，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

他急忙吃下一把从国内带来的退烧药，满心期待着能缓解症状，可药效却毫无作用。同事们见状，立刻开车将他送往UN医院。

当时，小杨与李简明恰好正在医院拍摄。

福森被紧急送医后，一检查，确诊为登革热，测量体温时，体温计上的数字令人心惊——四十度！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福森持续高烧不退。

烧到后来，他整天嘴里念念有词，无论是队友还是医生，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小杨好奇地凑过去一听，才发现他说的竟是家乡话！

原来，持续的高烧让他的大脑有些“短路”，意识开始模糊，嘴里喊出的全是对妈妈的呼唤。

后来，福森趁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就让小杨帮他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恳切地请求医生，拿走他身边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唯独不能拿走手机。

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挺不过这一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要拨通那个遥远的妈妈的，让她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在整个患病期间，福森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但不管处于何种状态，他都紧紧地把手机攥在手里，手指死死地按住快捷拨通键，甚至在昏迷时也未曾松开。

好几次，他实在难以支撑，想要拨通手机与母亲诀别，小杨就会被陪护他的队友们拉去劝阻。

因为福森烧得厉害，完全想不起来说英语，同事们又听不懂华语，万一把他妈妈吓到就不好。

最危急的时刻，小杨看着他的同事们自发地聚集在医院的急诊室门外，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担忧与恐惧，只能默默地为福森祈祷，希望他能战胜病魔，挺过这一劫。

或许是他们的祈祷起了作用，一个小时后，奇迹发生了，福森的体温开始缓缓下降，神志也渐渐恢复清醒。

听到这个消息，眼泪还未擦干的马来队友激动得忘乎所以，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医院，大家高兴得又蹦又跳，欢呼声响彻整个走廊。

而小杨也将这一幕拍摄了下来。

负责办理出院手续的护士长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福森，你可真是命大，你的战友们都以为要为你准备后事了。”

后来，小杨对福森进行了采访，福森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注意到我的主治医生是埃及人，我相信他们是埃及伊蚊的天敌，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随后紧紧拥抱在一起庆祝死里逃生。

可如今，曾经并肩作战的友人却永远的离开了他们，这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李世民也一时为这气氛影响，沉默了。

镜头里，是小杨拍摄的福森在难民营分发粮食，身后是飘扬的“UN”旗帜。

时过境迁，往昔金戈铁马的征伐岁月已悄然远去，如今端坐在这朝堂之上，李世民更多的是处理繁杂的朝政，鲜少再去回想那些在沙场上拼杀的日子。

但每当提及边疆战事，或是看到为家国奉献的英勇事迹，那些过往依旧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太子李承乾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殿来。

李承乾已然青须渐生，褪去了曾经的青涩稚嫩，脸上尽显成熟与稳重。

此刻，他面容肃穆的双手高高捧着一份各部落的联文，恭恭敬敬地呈递给李世民，声音洪亮而又恭敬地说道：“禀圣人，突厥旧部呈来联文，希望尊圣人您为天可汗。”

“阿耶，这就是阿公被尊为天可汗的原因吗？”

李治轻轻抚摸着太平公主的发丝，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眼中却透着几分睿智与深意：“太平，天可汗的尊号，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那是你阿公凭借着非凡的智慧、卓越的武功，还有心怀天下的仁善，才赢得了各部落的敬仰与尊崇。”

讣文宣读完毕，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人们的衣角。

随后，全体人员面向遗体缓缓列队，他们的身姿笔直，如同松柏般坚毅。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低下头，默默默哀，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承载着无尽的思念与敬意。

默哀结束，众人又庄重地向遗体行了三鞠躬之礼，每一躬，都饱含着他们对牺牲战友的深切缅怀与崇高敬意。

仪式结束后，小杨并未立刻离去，他独自一人走到营地的角落，望着远方的天空，久久伫立。

骤然，冰凉的汽水突然抵住后颈，小杨打了个激灵。

“咔嚓——”

老赵那张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将手中的汽水扔给小杨，说道：“躲这儿装深沉呢？”

小杨猛然回头，只见老赵和李简明正站在身后，不等他反应，老赵胳膊一勾就把他拖出来草丛：“不要命了，还在里面喂蚊子。”

小杨抬眼，惊喜又意外：“赵哥、老李，你们怎么在这？”

话一出口，李简明反应过来，不满嘟囔着，“等等，为什么我的辈分这么高？”

老赵笑着拍了下小杨的肩膀，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听说福森父母今天来接他回家。”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难民营有几个被他救过的人，想要来见他最后一面。”

李简明在一旁点头说道：“我们去祭拜完灵堂，就出来找你了，胡姐让我顺路带你回去。”

小杨默默接过汽水，福森及其家属马上就要乘车前往机场，然后返回马来安葬，这一去，便真的是永别了。

不多时，载着福森和家属们灵车缓缓驶出营地，车轮碾过尘土，发出沉闷的声响，小杨等人站在路边，默默致敬。

灵车与拉着板车的男人擦肩而过。

紧接着，是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救救我老婆，她生不下来啊……”

老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拦住，苦着个脸，心里暗叫倒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