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儿与我通过两封书信,第一封只描述了商王所派之人的身材样貌,而第二封,则是昨日刚刚送到我手中的,写着两人的身份与能力,特意强调了有一位能人异士。”
“她既已写信,怎会亲自前来?说!你是不是就是那道士!”
黎肃掷地有声,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夏承煊心里一横,想着横竖不过是死,且拼一次,便将右手悄悄缩进了广袖中,捏住了符纸。
心里默念着数,正要将符纸挥出。
千钧一发之际,左袖一阵抖动,八哥一个猛冲,拍在了黎肃面上。
“拿着匣子快走!!!”
感到脖子上的剑松了松,夏承煊猛地向前一扑,抱起密匣往门外冲。
黎肃伸手想捏住八哥,但八哥灵巧一扭,竟是从他手底下堪堪躲过,反而他感觉腰间一空,那八哥竟是衔了钥匙想溜!
门在此时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将军……你!”
竟是陈柏!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夏承煊直接撞开他,直奔前门。
“咻——”
长剑破空而来,直逼夏承煊后脑。
他本能地嗅到了危险,向后看去,但来不及了!那剑已经近在眼前!
就在此时,八哥凌空踩在剑柄上,生生抬高了些剑的方向,趁着这一息之间扑过来,落在夏承煊头上狠狠一蹬。
夏承煊被迫压弯了颈,那剑与八哥头顶将将擦过,刮下了一片羽毛。
好八哥!夏承煊咬牙心想,虽然脖子有些痛,但总好过身首分离!回去八哥要多少玉醴酿他都给!
“来人!!”
黎肃在身后怒喝。
夏承煊余光见他已几步追了上来,愣是拿命往前跑。
前门近在咫尺,管家笑着迎了上来,被他一手拽住往后一推,在他与黎肃之间摔了个底朝天。
对不住了。夏承煊在心里道歉,直直跨过了门槛,陈柏的枣红马就在门口!
“拦住他!!!”黎肃在身后咆哮,夏承煊听着声,估摸着管家的身子还是拦了他一瞬。
门口的侍卫们被突如其来的这一通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原地愣了一瞬,夏承煊抓住这个机会,一个翻身跃上了枣红马。
“驾——”
烈马扬起前蹄,踢翻了牵马的侍卫,如夏承煊所愿向前狂奔,急驰在巷中阴影中。
八哥停在他的肩上,将那钥匙吐在他的手上,终于喘了一口气,能说话了:“说罢,你这次该怎么谢我?”
话音未落,一箭划破长空,擦过他的翅膀。
夏承煊大惊,向后望去,黎肃骑着马,身边跟着陈柏,后边跟着一大群侍卫竟是追了上来!
他竟还从鞍边抽出一支箭,在马背上挽弓,目光正与夏承煊相接。
不好!
夏承煊在心中暗喊,凭直觉向前一扑,伏在了马背上。
第二支箭从他头顶擦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可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地躲开箭矢,得想个法子让黎肃不敢那么随意地动用武力。
前面就要到路口了,白光愈甚,晃得人看不清前路。
有了!
夏承煊心生一计,咬紧牙关直起身子,握紧缰绳,使出吃奶的劲狠狠一拉。
烈马冲破白光时,硬生生被他扭转了方向,朝着市集大道跑去。
眼前的路越来越宽,周围逐渐出现了商贩。
对不住了!
夏承煊心想,双腿一夹马肚,催得那马跑得更快。向后一瞥,黎肃果真收了弓箭——他怕误伤人。
“驾——”
夏承煊将马催得更快,行人走在路上慌忙避让,他尽力调整着马的方向,不让它撞到人。
有些人避无可避,腿一软倒在地上,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他在心里默念罪过,头也不回地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身后的马蹄声渐渐消失了。
一时之间这路上竟无人敢上前,夏承煊行得非常顺畅。
“八哥,城门在哪?”
他迎着风,眼睛吹得生疼,飙出泪来,但不忘正事。
八哥在他面前打了个旋飞到前方:“跟我走!”
夏承煊伏在马背上,向后远远望去,不知是否是错觉,总感觉追兵少了些,他们停在原地,扶起受惊的人们,似是不打算再追了。
但夏承煊对上黎肃漆黑的眼眸,仍是发了一怵,猛地转回头继续催马向前。
*
拐了个弯,城楼矗立在远方,随着他的靠近逐渐放大。
眼见着它近了,城楼上的牌匾在阳光下都逐渐清晰可见,夏承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片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从路口杀出了一路人马,身着统一黑服,领头的人正是黎肃!
该死!之前的直觉是对的!就知道黎肃不可能会放过他!大意了,黎肃对这座城的了解就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面前人已经拔出腰间利刃,身下烈马的脚步依旧没停,身后其他追兵不知何时会追上,夏承煊咬牙闭了闭眼,松了松手里的缰绳,准备试着去夺开头那人的兵刃,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听我说,”八哥突然回头,眼里有着说不出的认真,夏承煊一个分神,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要停下。”
“你要做什么?!”迎着风,声音被吹散,夏承煊不得不拔高音量。
八哥没有说话,一个猛冲,已是在一里之外,眼见着他就要撞上寒铁,夏承煊喉咙中的呼喊就要到嘴边了,八哥又一个急转,窜到了边上的房屋前。
他那一个动作,夏承煊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屋顶的茅草纷纷被吹了起来,砸在那黑衣人马周围。
紧接着,八哥直了直脖子,张开了嘴,一个个火球从天而落,不大,但也足够将茅草点燃。
风没有停止,火借风势,一瞬之间窜得老高。
面前侍卫身下的马儿们躁动起来,阵型一下子分散开来,夏承煊将缰绳狠狠一甩,抽在马上,烈马嘶鸣了一声,载着他冲过了火焰。
灼热的火浪咆哮着朝他的身上扑了去,但他已是无暇顾及,追兵们虽然受马匹所累,但手中的剑依旧朝着夏承煊劈来。他只能尽力避开要害位置,将密匣覆于身下,生生受着这蚀骨疼痛。
八哥摇摇晃晃地落在他的肩上,夏承煊刚想问他如何,偏头一看就见一银光刺来,他已是躲闪不及!
八哥深吸一口气,吐出最后一个火球,那剑刃竟是直接直接化为了铁水。
黎肃瞪大了双眼,夏承煊趁他愣住的一刹那回身举起手中的木匣,使出吃奶的劲拍在了面前的马头上。
那马一阵哀吼,脚步一下子乱了起来,是无法再追上夏承煊了。
夏承煊听着那马的吼叫声,心中忍不住发颤,但只能厉声催马,更快地往城楼赶去。
城楼那边也有士兵骑马过来,行至身边恰好与他擦肩而过。
八哥飞在身边,出乎意料地没有说话,夏承煊一开始只以为他是累了,但他越飞越低,最后几乎垂直落了下来,夏承煊急忙抬手接住了他。
“你怎么了?!”
八哥躺在木匣上,闭了闭眼:“法力消耗太快了,一下子没缓过来。”
“你不是千年大妖么?怎么这么快就消耗完了?”
“我怎地知晓?”八哥没好气地抬了一下翅膀,又脱力似的垂了下来,“先别管这个了,你一股脑往城门跑,可是有计策了?”
夏承煊来不及回复,因为城楼已是近在咫尺。
“来者何人?!”
登楼石梯前的士兵直接拦住了他们,夏承煊抱着密匣翻身下马。
士兵满脸戒备,手里的银枪在阳光下反着光。
夏承煊只睨了他一眼,从腰间拿下一块铁牌,上面刻着“校尉令”。
八哥惊觉竟是从未注意夏承煊腰间何时多了一块令牌。
士兵眼中划过一丝慌乱,急忙收了枪抱手行李:“不知这位姑娘是……?”
夏承煊直接抬脚上楼,眯着眼望向城内,远处黑烟冲天,估摸着黎肃的追兵一时半会还到不了,他暗自松了口气。
“不用管我是谁,我命你们现在打开城门!”
守城士兵们面面相觑,没动。
夏承煊面无表情,两眼一横,寒气从眸中溢出,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士兵忙赔笑道:“姑娘莫急,开城门乃是大事,让我们先问过校尉大人再开也不迟。”
八哥适时打断:“见校尉令即见校尉本人,怎么,你想违抗军令么?!”
军令如山,士兵面露难色,但没有反驳。夏承煊盯着他的脸色,估摸着他很快便会松口。
才见他眉头松了松,就听见一阵马蹄疾驰而来,有几个士兵惊喊:“校尉!将军?!”
夏承煊猛地转头,回应他的是黎肃射来的一支箭羽。
“来人!那人偷了我的令牌,速速将她捉拿!!”
夏承煊堪堪躲过那一箭,直起身子一看,那远远的喊话之人不是陈柏是谁?
周围士兵全都变了脸色,握着兵器围了上来。八哥吃力飞到他肩上,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们。
夏承煊后退一步,脚后跟抵到了一片坚硬,他余光一瞥,竟是已被逼到了墙边。
木匣紧握在手中,已经攥出了汗,黎肃与陈柏很快就能登上城楼,他该如何脱身?
越到这种时刻夏承煊反而越冷静,最坏的结果不过一个死字,若他死了,此境自然崩塌,虞璟和八哥回到现实仍会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师傅让他等待的人,他怕是等不到了。
阖眼间,手已经缓缓垂了下去,一句惊喝又将他拉回人间。
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是从未听过的撕心裂肺。
他有些迷茫,在这世间,他无父无母,亲近之人只有一个师傅再加上一只八哥。师傅不会轻易离开瀛洲,八哥就在他肩上,又是何人唤他姓名呢?
“夏承煊——”
那人又喊了一遍,就在他身后,夏承煊猛地睁开眼回头,一匹白马鬃毛迎风飞舞,虞璟骑在它的身上,单枪匹马飞驰而来,几息便要到城门之下了。
既然四处绝路,那我便向死而生!
面前几个士兵被虞璟分了神,夏承煊一手握住抵在喉间的枪尖,鲜血霎时飞溅,一圈的士兵急忙将枪撤了一寸,他瞅紧时机,一个矮身直直从城墙上翻了下去。
身体极速坠落,八哥冲着他张开嘴,似乎在说些什么,但风灌入他耳朵,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看到了城墙上陈柏探出的脑袋,看到了翎城的匾额,还看到……虞璟近在咫尺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