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夏承煊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踏在地上了。
周围一片荒无人烟,像是在郊外。
夏承煊左右看看,确认环境,一转身就看见了一袭白衣的虞璟站在他身后半尺距离,手握着剑抱臂挑眉看着他,看起来像是在等着他解释。
夏承煊:……
不自然地咳了咳,夏承煊提起气势,问:“你怎地还偷听别人墙角?”
虞璟眉挑得更高,回答道:“玉醴楼就那么大,听到有动静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赶过来了。”
夏承煊:……
“你听到了多少?”
“从你问一人要不要碗酒开始。”
夏承煊:……这不就是从头听到尾了么!
虞璟见他就要发作,也不再逗他,问道:“我们现在在哪?怎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
夏承煊缓缓呼出一口气,道:“几十年前罢,七国混战的时代。”
见虞璟皱起眉似是不解,他又接着说道:“我来自瀛洲,是个道士,刚刚在玉醴楼里见着了一只恶鬼,我用师傅画的符暂时困住了她。但我没我师傅那么大能耐,不会武,道行也不高,只能智取。”
“师傅教我此法术,可以进入通过物件一个灵体的记忆,若是能找到鬼魂的心魔,破除它,厉鬼自然也就消散了。那姑娘说她是姜国大将军黎肃之女,若是真的,想必现在我们便身处七国中的某处。”
虞璟眉头渐渐松开,刚想开口问接下来怎么做。
他面前的绿衣少年就拍了肩膀上站着的八哥,似是很嫌弃地说道:“我老底都交代干净了,你也别装了。”
紧接着虞璟看到的画面可以列入他此生最惊悚十处片段之一。
那八哥飞离绿衣少年肩膀,拍着翅膀开口说话:“这几天憋死我了,要装个正常八哥可太难了。”
边说还边凑近虞璟:“我是一只妖,之前夏承煊这小子一直让我不要暴露身份,累死我了,结果他自个儿先把老底翻了。虞璟是罢?你直接喊我八哥就行。”
最后一句说完,他已经要扑到虞璟脸上,脖子上挂着的金灿灿羽毛项链差点闪着虞璟的眼睛。
虞璟:……
夏承煊看到虞璟空洞了一瞬的表情,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接着上前把八哥揪住,示意他飞远点,让虞璟缓冲一下信息。
八哥悬在空中问夏承煊:“你真打算帮那鬼找到商武帝的下落?”
夏承煊皱起眉,一脸看傻子的模样:“那女鬼必定是死在了商武帝之前,这记忆必然只到她死时,我怎么帮她找商武帝的下落?”
八哥:……
猜他似乎想问为何要骗那女鬼。
夏承煊心中已打好腹稿,振振有词道:“那女鬼已经凝成实质,与人无异,怨气自然极重,师傅的符也不知能困她多久。我傻啊我?与其坐等着到时候拼命把她封印,倒不如进她记忆里瞧一瞧。”
八哥对上他嫌弃的目光:……
*
时间来不及让他们多叙,道路的远方突然闪出一辆马车。
一女子从车窗探出身呼喊:“救命啊!”
原是驾车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车夫正竭力控制,可马车依旧横冲直撞,速度飞快。
眼见着就要撞上他们。
八哥失声喊道:“小心——”
虞璟迅速反应过来,侧过身子握住夏承煊手腕猛地一拉。
夏承煊一头撞进虞璟怀中,还没来得及喊痛,就感觉腕上一松,一条手臂环过他的腰,紧接着身子一轻,被人单手抱起。
马车从他们身边掠过的一刹那,虞璟借着边上一块巨石的力,重重一蹬,堪堪摔到马车上。
夏承煊直接扑在他身上,这一摔,脑袋撞得更疼了。
马夫被他们的举措一惊,缰绳不觉脱出手,自己也因为路面不平,马车晃荡,狠狠摔下了车。
虞璟顾不得胸口伤处的疼痛,迅速用剑柄勾住缰绳,狠狠一拉。
那马嘶鸣一声,终是慢慢缓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夏承煊还维持着扑倒的姿势,抬眼只能看到虞璟锋利的下颌线。
接着听到头上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老板,可以放开我了吗?”
夏承煊:……
夏承煊傻了。
夏承煊木了。
夏承煊慢慢直起身来僵硬地挪开身子。
躺着的那人好像也觉得他此时呆呆的样子有些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慢慢坐了起来。
夏承煊吸了吸鼻子,闻到虞璟身上的淡香中夹杂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气,又扑了过去,视线撞上虞璟笑意还未消退的双眸,看到那人眼中又多了几分惊讶,突然觉得脸有些热。
虞璟见着他现在就想不顾场合扒开自己的衣裳检查伤口,不由得想出声提醒。
马车的门开了,素衣妇人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面前的绿衣公子红着脸拽着白衣公子的衣角不放,白衣公子低头看他死死抓着自己衣角不让他扒开。
妇人:……
刚刚飞过来的八哥:……
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正对上妇人复杂目光的夏承煊:……
不过他很快撒开了手,轻声咳了两下。
虞璟停下马,跳下马车去检查车夫的伤势。
好在车夫并无大碍,只是从车上摔下去受了点皮肉之苦。
好不容易解释完自己刚刚情急之下的举动,妇人恍然大悟表示理解,又听说他俩说在山林迷了路,便邀请他们登上马车一同离开。
旋即,夏承煊定了定神,试探道:“夫人可知这是何处,我与……”
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环臂休息的虞璟,又瞅了眼站在他肩上装宠物的八哥,顿了顿继续说,“我与友人带着宠物想前往姜国,却不曾想迷了路,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晓。”
“友人”虞璟配合地在一边点了点头。
妇人道:“那其实你们也快到目的地了,这里便是商、姜两国交界处,二位公子是姜国人么?”
夏承煊说:“我们是商国人,只是听闻姜国国内有一处瀑布乃是名景,心向往之,长长见识。”
妇人犹豫片刻道:“商、姜两国即将开战,二位恩人这个关头前往姜国怕是不太安全。”
夏承煊和虞璟对视一下,都品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妇人接着说:“若二位不嫌弃,可与我先去见我夫君,他便在郓城做官,二位可以先到那处观察一下局势再做打算。”
郓城,商国和姜国毗邻的一座城,此处不过五百里便是姜国的领地。
夏承煊余光看了眼虞璟,虞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出声应允了。
*
一路上与妇人聊了不少,他们得知妇人姓俞,丈夫原本在都城琅城做官,但是上月被贬去了郓城。
丈夫心疼她身子弱,怕她水土不服,特地让她缓半月再来。
谁知,刚行到此处马匹踩着了石块,受了惊,马夫试了各种方法想安抚,可惜都无用。
幸亏遇上他们出手相助。否则怕是要与丈夫阴阳两隔了。
夏承煊也不忘正事,了解完情况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提起:“听说姜国大将军黎肃十分勇猛,被封了武安君,不知他的孩子是否也像他那似他那般厉害。若是真的开战了,也不知他是否会带着自己孩子一同上阵。”
俞夫人愣了一下道:“黎大将军仅有一位独女,只可惜……”
夏承煊右眼皮一跳,听到俞夫人继续说:“只可惜那女孩……一年前便因病去世了。”
夏承煊压下自己快要脱口而出的不可能,猛地抬头,对上了虞璟的目光,对方眼中也是溢满了压不住的惊讶。
史书记载黎将军的女儿是在黎家被俘之后随黎家一同被斩,何来已经去世?
俞夫人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还在叹惋:“那女儿似乎已经定下了件极好的婚事,听说后年就打算完婚了。可惜了,可惜了……”
虞璟给他递眼风示意他不要说话,正打算开口,马车就停了下来。
马夫在厢外说:“夫人,二位公子,到了。”
推开车门,面前根本不是什么郓城的城池景象,而是不知多少里之外的军营阵地。
俞夫人下了车,笑着对两人道:“二位恩公,请。”
夏承煊内心一阵不安,总感觉不太对。
而身边的虞璟已经弯腰钻出车内,回了俞夫人一个笑:“多谢夫人。”
在后者看不到的地方,虞璟握住夏承煊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后,带他一起下了车。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士兵,都向俞夫人行礼。
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他们就已经被带入大帐。
有一男子背对着他们擦拭着剑,察觉有人进入帐中,他目光一凝,停了手上动作。
俞夫人行了个礼,道:“半月未见,王上可安好?”
王,王上?
夏承煊懵了。
原来俞姓只是化名!
男子转过身来,狭长的眼明明没有泛起什么波澜,却给人感觉不怒自威,薄唇轻启:“一切都好,王后呢?”
王后?
八哥嘴张了张,又识趣地闭上了。
似是也感觉惊讶,虞璟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夏承煊抬头看他,但他脸上并无破绽,只是夏承煊觉得他的嘴角似乎低了低。
“臣妾的马车行在路上受了惊,多亏有两位公子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一命。”
“两位恩公原本打算前往姜国赏景,只是臣妾想着即将开战,恐姜国境内不安稳,就擅自将他们带来了营中,想着让他们观察几日情形再决定是否去姜国。”王后镇定道。
男子的眼睛眯了眯,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上下打量,像是在掂量这话几分真。
过了一会说道:“多谢二位公子的救命之恩。近几日就在我大帐中歇息罢,不管是想前往姜国还是返回我商国内地,只需禀告即可,孤会派一路士兵沿路保护你们。”
虞璟迅速反应道:“草民喻璟谢过君上。”
夏承煊也立刻明白过来:“草民夏轩谢过君上。”
这竟然就叫他们撞见了商藜,商伯沅??
商藜正叫人带他们下去歇息,好生照看,并吩咐人护送王后去郓城城内歇息。
门口侍卫突然吹了三声哨声,喊道:“李嫔到——”
帐中闪进一美人,笑着行礼:“妾参见王上、王后。”
夏承煊目光与那美人相撞,不由得瞪大双眼。
眉间那一点朱砂,眼里含笑,眼尾上挑,指如水葱的美人,不正是他酒肆里那位断钗破裙、拼了命想杀了商藜的女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