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商催促,缠绕在她身上的暗色冷血这才停止了涌动,重新回到了它的壳子里。
因为破开过一次,附着在外的生气消散殆尽,这会儿巫槐又恢复到了美则美矣,却没有活人气的状态。
这也很好的掩盖了它的兴奋。
以及意犹未尽。
“不在你身上。”它这样说。
那就是在衣服上了。
这次巫槐的动作倒是很快,不等苏商亲自动手去检查,便去将堆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
它在衬衫的下摆,发下了几颗排列整齐的虫卵。
那些东西实在太小了,加起来都没有半个指甲大,还是半透明的,若不是提前知道,哪怕摆在面前,苏商都只会误以为是织物摩擦起球。
她掏出火柴,将虫卵连同衬衫一角,一同烧了个干净。
已经能确定,就是在酒店门口装瞎往她身上撞的那人搞的鬼。
虽然早就知道该提防蛊师了,但还是略有失策。鬼和玩鬼的,她一眼就能分辨,能防得住。
但是玩虫子的不行。
毕竟她实在分辨不出街边路过的人,到底是不讲卫生身上生虱子,还是藏了蛊虫。
而且,这人真的不讲武德!旁人都是先礼后兵,好歹交涉一番,谈不拢再下手也不迟,直接就下阴招,太过分了。
不过,好歹也认识了他的脸,自然不会再让他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
将衣服又穿回去之后,苏商已经能越过芒草,看到远处荒废的村落,打算直接步行过去。
没几步,察觉到巫槐紧跟在她身后,贴的很近。
苏商提醒它:“怎么出来一回就不记得怎么装人了?别又和软骨头蛇似的。”
却听巫槐道:“我现在本就不像人。”
苏商于是回过头来瞥了它一眼。
是哦,破开过伪装之后,现在又仿若精美却缺乏生机的雕像了。
她想了想:“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接下来又不见人。”
她的一息生气本就不够巫槐维持多久,就算现在给它补上,到明日太阳出来也没了。
而这星落湖邪性得很,附近早就没有活人出没,自然不用多此一举。
默默顺着溪流下行,绕过一个弯,整片湖泊便撞入眼中。
星落湖并不大,水却很深,轮廓是整齐的浑圆,传说是陨星砸落形成的圆坑截断了几条溪流,久而久之形成的。
这星落湖边,有个名为云栖雅舍的书斋,约是百年前,一群文人雅士喜爱此处风景修建的。
文人们在此长住,附近供养他们的佃农,也发展成了一整个村落。
而在数年前,有一日来拜访云栖雅舍的人,突然发现云栖雅舍人去楼空,所有人一夕之间,都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还不算完,后来,这小村子的村民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仿佛星落湖中栖息着吃人的怪物,可偏偏寻不到任何人的尸体,甚至连残骸也没有。
这年头,已经有了所谓的探险家,专门去危险的地方寻宝藏,就算什么也找不出,至少可以拍下照片,写成传记。
在星落湖的诡异传闻流传开之后,便有不少探险家来探秘。
其中有胆子大的,深入云栖雅舍之中,发现了暗室,这才得知,这所谓的赏景书斋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隐秘教派。
说是教派,但实际上也并没具体供奉哪尊神仙,他们相信满天星斗皆有灵,想要参悟宇宙中的无上玄妙,就要从陨落的星辰上找寻线索,故而才钟爱这星落湖。
书斋中收录了许多传说,记载了星斗降落凡间,是如何在历史长河中点化有缘人,让其成就一番功绩之后,再飘然升仙。
听起来十分浪漫,可惜都是骗人的。
毕竟,星星就是星星,如果真有大邪祟冒充星星骗人,那肯定不安好心,所谓的升仙,也只可能是邪祟将人抓去吃了。
苏商这样想着,转头看向巫槐。
果然,蛊惑人心是邪祟与生俱来的技能。它还不怎么通人性呢,就知道捏一张勾魂夺魄的脸了。
现在它这样,换上一身仙气飘飘的衣裳说自己是神仙,要召集信徒,肯定有大把人信的如痴如狂。
还好她深谙此邪祟的本性,已经免疫了。
小报上的探秘也就到这里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些教徒和村民,到底是因何消失的。
苏商回忆着报纸上看来的内容,一路走在水边,都没察觉到不干净的东西。
先前手太快了,不该将衣摆的虫卵直接烧死的,不然,现在还能吸引来个当地鬼打听些消息。
一路来到云栖雅舍,还能从雕梁画栋中依稀看出当年的气派繁荣。
苏商只扫了一眼,匆匆走过。
穿越前,为了学习怎么打开界门,她最常光顾的就是各种邪教窝点。
十个邪教,九个都是想要召唤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用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在开启界门方面很专业。
那些邪教头子们生前不知搜刮来多少不义之财,总部自然也都建的极尽奢华,用金钱堆出神明的权威。
苏商看惯了,哪怕瞧见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各样摆设,在荒废多年后,仍旧流光溢彩,也并不当一回事。
又不能撬走卖了。
她径直走向最深处,也就是小报上写的,探险家发现的密室。
书斋中庭的假山上有个机关暗门,早就被人破解开,倒是省了苏商的功夫,她长驱直入,点起煤油灯一路向下,来到最深处时,面前豁然开朗。
富丽堂皇的祭坛正中,是巨大的星盘,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用篆刻了星斗的黑曜石拼成。
苏商在昏暗之中绕着星盘走了一圈,随着脚步,头上脚下的星斗也依次反射着光辉,让人有种悬空走在宇宙之中的错觉,很容易让人被宇宙之浩渺所震慑。
确实是隐秘教派喜欢的唬人方式,就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苏商这样想着,越发注视着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细节,很快就找到了一块不那么和谐的地方。
在祭台背面不起眼的边角,天花板和地板的花纹错开了两格。
这不是寻宝游戏,不会故意将暗道修的叫人能察觉到,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匆忙打开过,却没能及时复原。
这样想着,苏商用刀尖撬开了那两块错位的砖。
瞬间,一股腥风袭来。
并非是血腥味,而是强烈的鱼腥夹杂腐败的臭气,像是死水塘中挖出的淤泥。
被撬开的砖块背面,有几条带血的刮痕,是人的指甲划出来的,不深,还带着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绷断后继续用力蹭上去的血痕。
显然,这是个普通人留下的痕迹。
有人进去过这密室更深处的地道探险,却有去无回,倒在了逃离升天的最后一步。
苏商凝视着那窄小到只容一人通过,潮湿阴暗看不到低头的窄小洞穴。
洞穴地下有什么?
谁在外边匆忙将砖块盖了回去?
这两点搞不清,她是不会贸然进去的。
刚被蛊师摆了一道,虽然没什么切身损失,但警惕心高了一个档。
苏商驱鬼是一把好手,可毕竟是肉身凡胎,万一里头是怪物啊野人啊那类东西,未见得能轻易搞定。
她能活到这么大,尤其是在遇到巫槐之前能在天灾下苟活,可不是只靠着天资。
面对未知领域,她向来存着一份敬畏心。
等弄懂了前因后果,再统统砍瓜切菜下进锅里也不迟。
苏商的手指扯出几张黄纸,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想起身后还跟着个巫槐。
这家伙不需要伪装人类,连呼吸声都没了,所以相当安静,没有存在感。
要不然,让它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