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祝如一等在客厅里,等陆灏一回到家,还没等他换好鞋,祝如一就迫不及待走过去,祝如一知道陆灏最近各种不顺利,陆灏不想让她知道,她原本也不想给陆灏施压,可是涉及原则的问题,她无法装作不知情。
陆灏还在挂西装外套,就见她过来,观其脸色,他也知道没什么好事,“怎么了?”
“你过海关商品被扣了,是不是?”
因为高野施压,导致公司停摆,收入不稳定,陆灏已经沦落到干代购了,不过他倒是挺乐在其中,他渠道多,人脉广,以前给朋友无偿带过货,现在收点报酬,维持开销,“你听谁说的?”
“我问你是不是被扣了?”
“不是我经手的,小伙伴不走运。”陆灏走到餐桌前,想要转移话题,“饿死了,有硬菜没?”
“所以你们是在犯法吗?”
“没有那么严重,补缴税款就行了。”陆灏去了卫生间洗漱,祝如一也跟了过去,站在门口,“你觉得就这么小一件事么?”
“那不然呢?本来就不严重,被扣的人那么多没查到的一点事没有。”
陆灏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愈发深邃了的轮廓,显得有些疲惫。祝如一心里叹息,心里有火气,也发作不出来,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陆灏,别干了,干这个,我总觉得不踏实。”
“没那么严重,我会处理好。”
“那你还要干下去是吗?”
“总得先干完手上的订单再说,定金都收了。”
祝如一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嘱咐,“……那你要把关税处理好。”
陆灏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祝如一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过多久,陆灏代购的商品又被海关扣到,这一次,祝如一真的有些忍无可忍了。
可是她还是努力忍到了饭后,陆灏天天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一天天日渐憔悴,祝如一既心疼他,又气他做错了事,很矛盾。
祝如一太简单,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她不说,陆灏也不去捅破表面的和谐。两人食不知味地将晚饭吃完,祝如一收碗筷去厨房的时候,陆灏跟了进去,“我来吧?”
“不用,你一会儿还出去吗?”
陆灏本来是要出去的,现在自然是没心思了,“不出去。”
“那我们一会儿谈谈。”
陆灏没说什么,就一旁静静地看祝如一忙碌,偶尔笨手笨脚地帮一些倒忙。
祝如一挂好围裙后,就在沙发上坐下,卷卷跳上去撒娇,祝如一都没什么心情逗它。陆灏跟着坐进沙发,以往动不动就要靠过去的身体,安分地坐着。
“你过海关的商品是不是又被扣了?”
“到底是谁见不得咱俩好?你别傻乎乎被人当枪使了。”
“这不关别人的事,你自己有没有做错事?”
“没什么事,我会处理好。你根本不清楚什么情况,别掺合进来。”
“别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管但你违法了,我不能假装看不见。”
“没有,你不用管。”
“你还打算就这么敷衍我?哪天你被抓走了,我管不管?”
“我都说了没事是你想太多,都像你这么小题大做,牢里关的过来吗?”陆灏突然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女人太上纲上线了。
被陆灏一吼,祝如一也恼了,“我没有小题大做,逃税不违法吗?违法就是违法,不代表别人这样做了你也能做!”
“是,就像上次过红绿灯路口一样,那条马路修道一辆车都过不来,你非拉着我跟个傻子一样在那等了一分钟!”
祝如一突然觉得吵不动了,很无力,“你就这么漠视规则吗??”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之前产品推新,坦白说,那些营销手段,引流,踩的都是灰色地带,别人家也是这样操作的,有几件爆品不是刷上去的?你呢?听到我一通电话,就阻止我做数据,后来销量多难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自己做事有分寸,不用你瞎操心。”
“……”祝如一真的很无语了,的确,他们有对策,钻法律空子,他们似乎是很有一套?
陆灏以为这段争执告一段落了,他进了洗手间,里面传来水流声。等他出来,就听见坐在沙发上的祝如一冷冷道,“分手吧。”
陆灏微微愣了一下,他过了有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他将自己丢进沙发,五指插进稀碎微湿的短发,半天默不作声,末了,才道,“你品德高尚,境界一流,但你不能要求我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地活吧?我保证我一辈子没出息。”
“没出息也比违法强。”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总有人游走在灰色地带,你不是商人,很多事你不懂。”
是她见识少了,大惊小怪,圈子里的人,早已司空见惯了?祝如一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了,她起身,想要回屋里,可没走几步,却只觉得一个旋转,然后后颈一痛,她被陆灏甩进沙发,陆灏在她上方,“收回你刚才的话。”
祝如一突然被陆灏丢在沙发上,心里还在赌气,就倔强地偏开脸,本来就是他们做错。
“所以你刚刚是说真的?”
“如果你继续做违法的事。”
“闯红灯也违法,压线也违法,违停也违法,超速也违法,你能跟我分八百回!”
祝如一真的觉得有一股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无力感,被陆灏扼制住的手腕很疼。是三观不合吗?本来就是他做错了事,别人还不能上纲上线吗?还是她真的太较真了?手腕很痛,挣不开,“可以松手吗?”
“我不想再听见那两个字,你能保证?”
陆灏如今的代购规模,已经不是他说收就能收的住的,关税这块他有依法缴纳,只是因为加入的伙伴多了,总有些管理不过来的给他惹事。今晚闹这么一出,陆灏也无心继续了,他只怕,以自己马首是瞻的小伙伴不好打发。
但是,摆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代购这一块,混在商圈,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出淤泥而不染?他没有这样的底气。兔子和老虎所见所闻,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自然不同。如果一有分歧,这个女人就拿分手说事,他真的无法忍受。
祝如一没有回答,脑子很乱,分手只是自己的一时气话,可是吵不过陆灏,难道就由着他胡作非为吗?她能怎么办?
陆灏迟迟等不到祝如一的保证,看见她倔强忍痛的表情,他手里惩罚的力道,不得不一点点收回。
再逼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陆灏走到玄关处,拿了外套,冷冷丢下一句,“别提分手。”
祝如一听见门被摔上,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陆灏踪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祝如一坐的身体都要僵了,今晚的空气很沉闷,有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刚发生过争吵的室内,更是压抑,她再也坐不住,走到玄关处,披了件外套,想要出门。
卷卷先她一步,跑到了电梯处,祝如一在玄关处找了半天没找到牵引绳,不知道又被调皮的卷卷叼哪里了?怕卷卷乱跑,她也没心思找了,就关了门,跟上了卷卷。
下了楼,一人一狗,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附近转悠,卷卷往哪走,祝如一就跟到哪,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区后面的御河。心情很差,尤其在这个沉闷将雨的空气中,让她越发心烦气躁。将要入冬了,一排排原本繁茂的绿树,恍然之间已经见了秃,一切都没有了生机,死气沉沉的。
卷卷今晚似乎也很焦躁,一路上蹿下跳,在祝如一小声的斥责中,才渐渐安分了下来。
半夜的河岸边,无人路过,只有整排的路灯,蜿蜒成一条长龙,望不见边际。这条小径,她忘了和陆灏走过多少次了?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没觉得这里安静的有些诡异,祝如一有点想回去,可是跟不上卷卷的步伐。
卷卷素来听陆灏的指挥,不听她的,都怪自己平日里太宠着它了。
口袋里的手机振铃,来电显示是陆灏,祝如一犹豫了一下,接起,他听见听筒那边陆灏关门的声音,然后他问,“你在哪儿?”
“出来走走。”
“在哪?”
“小区后面的御河。”
祝如一听见陆灏那头电梯门开启的声音,他应该是要过来找她。果然,陆灏道,“往回走,我过去找你。”
祝如一看向自己来时的路,想预判一下路程,天空中,突然炸了个闷雷,吓了祝如一一跳,还在心有余悸,就听见噗通一声,水里突然像有个东西在扑腾?等祝如一定睛一看,才意识到是卷卷掉进了河里!一切,发生的那样突然,令她猝不及防。
“卷卷!”祝如一焦急地喊着,一边往卷卷的方位跑去,她想求助,可四周空无一人。
陆灏在电梯里下行,雷声轰鸣,透过了电梯,但让他担忧的,是另外那些不寻常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落水的声音?令陆灏的一颗心脏,悬在了半空,他急切地按着电梯,“如一?喂!你听得见吗?你回答啊!”可不管他怎么喊,电话那头毫无应答,电梯里信号不佳,偏偏在这个时候断掉了!艹!
祝如一想求助陆灏,可是回拨了一下电话没拨通,与此同时,卷卷还在水里继续扑腾挣扎着,它看起来不会水,在水里浮浮沉沉着,明明离岸边很近,可是就是游不回来。祝如一心急如焚,她跨过铁索围栏,一只脚探进去试了试水深,入冬了,夜里的河水尤其的冰凉,凉的她的血液瞬间像要凝固了,她想要缩回去脚,又听见卷卷的惨叫,卷卷像是不行了?就要在她眼前死掉了……祝如一一咬牙,一脚就踩进了河水里,她踩的位置水不深,只漫到她的膝盖处,祝如一瞬间看到了希望,她感觉卷卷离自己很近,仿佛只要她伸手,就能够到它?心里振奋了起来,祝如一探了几次手,才发现,因为怕失去重心,她手能伸长的长度其实很有限。
够不着,卷卷却扑腾的更远了点,祝如一心里愈发焦急,她一只手抓着铁索,两只脚都踩进了河里,步子尽量迈大,另一只手努力伸长着去够卷卷,“卷卷!这里!快回来!”
只差一点点……只差三公分……祝如一碰到了卷卷,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天空,突然落起了雨,冰冷的雨水打在祝如一的脸颊模糊了视线,雨势来的很急,腿泡在水里,身上没几下也湿透了,因为寒冷,祝如一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沾了雨水的铁索变的有些滑,祝如一想要换一只手,可是就在倒手的一瞬间,脚底突然轻的站立不住,像有一股暗涌,拉着她的身体一个摇晃,那一只手,就和铁索擦肩而过……随即,越来越多的暗涌,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暗暗在水里使劲,想要将她拖入河中,祝如一心里无比恐慌,她拼命想要往回走,可是被暗流拖住的脚,不听她使唤,雨越下越大,体力在逐渐流失,好冷,祝如一感觉自己的血液僵住了,她支撑不住的身体,越来越多地被浮力控制,浮力裹挟了她瘦弱的身躯,她在水里呛了一下,顷刻之间,寒冷、恐慌、绝望,占据了她所有意识。
经常有人普及溺水的风险,最可怕的是,要人命的水不见得都是波涛汹涌的,而是在它平镜无波的伪善下,其实藏了巨大的浮力和暗涌,那力量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能轻易吞掉你的抗拒,等你意识到了,一切悔之晚矣。
陆灏心急如焚地跑到河边,他不清楚祝如一的具体方位,呼喊声,也被哗哗落下的大雨稀释。
没有时间细细思考,但是陆灏很清楚,祝如一肯定出事了!电话也联系不上!陆灏往高处的拱桥跑去,在桥上慌不择路地来回搜索,焦灼之中,终于在远处河水中看见一抹浮浮沉沉的身影。
心脏突然停滞了,那一刻陆灏感觉自己差点要猝死了,他捂住胸口,努力支撑住身体才不至于倒下。等恢复心跳,陆灏振作自己,他先是在桥面跑了两步,然后望着长长的似乎望不到尽头的桥面,他停下脚步,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一个翻身越上护栏,纵身跳进了河里。
一连串的动作,从头到脚,不会超过十秒。
“嘭”的一声,河里溅起大大的水花,陆灏感觉腿上一阵剧痛,冰冷也瞬间漫入五脏六腑,令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动弹,可是看见水里浮沉的身影,那股急切,又激发无限的潜能,促使他,一路忍住痛楚,奋力朝祝如一的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