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陈公馆的窗棂洒入舞厅，木地板映出一层温润的光泽。留声机缓缓流淌着悠扬的旋律，林安正专注地跟随舞蹈老师练习舞步，姿态虽标准但生涩。

谭祥倚在一旁，悠然地看着，不时笑着点评两句，偶尔还亲自示范几个动作。

这时，一名佣人悄悄走进房间，附耳在谭祥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谭祥微微一挑眉，随即抬手叫停音乐，转头对林安笑道：“安妹，先歇一会儿吧，有人要见你。”

林安一怔，还未开口，便见谭祥已经挽起披风，向外走去。

会客室里，戴笠已然端坐，静静地等候着。

见谭祥进来，他立刻起身，神色恭敬，微微躬身问好：“陈夫人。”

谭祥笑着与他握手：“戴先生今天怎么有空到公馆来？”

戴笠微笑着答道：“这次蒋夫人安排访美，军统自然不能懈怠，凡是蒋夫人关心的事，我们都要格外上心。所以特来与林小姐一晤。”

他又问：“陈总司令身体可还好？您最近身体如何？”

谭祥微微一笑，点头道：“都挺好，戴先生费心了。”

说着，她侧身示意林安，语气轻快：“这位就是林安。”

戴笠目光落在林安身上，眼底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审视，却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谭祥又笑着打趣道：“戴先生，你可是军统大名鼎鼎的人物，可别吓到我们小林。”

戴笠哈哈一笑，摆手道：“哪里哪里，您可别这么说，我今天只是来随便聊聊，绝不会让林小姐紧张。”

谭祥微微颔首，转身朝门口走去，笑着道：“那你们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门轻轻合上，会客室里只剩下林安和戴笠。

林安转身看向戴笠，终于得以近距离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军统首脑。他军装笔挺，熨得一丝不苟，袖口平整，腰带紧束，使整个人显得更为瘦削挺拔。他的五官并不算凌厉，眉眼间甚至带着几分儒雅，若非知晓他的身份，单看外貌，倒真有些书生气。

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林安身上，语调不紧不慢：“林小姐，请坐吧。”

林安吸了一口气，带着谍战剧里的印象，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戴笠看出她的紧张，笑着说，“夫人访美，身边的人都要经过层层筛选，所以我来拜访林小姐。我只是问一问你过去的经历，走个过场，你也不必紧张。我和杜司令是老朋友了，之前杜司令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是我告诉他是蒋夫人要见你的。”

林安一怔，隐约想起杜聿明挂电话时候确实说了什么“雨农，以后再拜访……”之类的话。她试探地问，“雨农……先生？”

“正是在下。”戴笠抚掌而笑。

他又说，“蒋夫人身边的事，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所以我亲自过来问问。”

林安听到这里，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戴笠便问了问她搬家到重庆、上大学、毕业之后考入青年干训班、进入印缅考察团、进入驻滇参谋团、进入第五军等等事情。林安觉得戴笠恐怕比自己还了解自己，有时候她自己还得想一会儿，戴笠都能帮她回忆起来。

说到史迪威的时候，林安有些沉吟，她说，“我对史迪威将军，其实没有什么个人的看法。毕竟，虽然我曾被撤职，但最后还是他亲自恢复了我的军衔。”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地补充道：“对基层官兵而言，史迪威将军是个好长官，这一点没有可指摘之处。”

她话音一转，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目光深沉：“可对国民政府——”她声音略微压低，“史迪威将军何止是不合作，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恨。”

她微微坐直了一些，目光迎向戴笠：“那段时间我陪在杜司令身边，参加了许多会议，亲眼见过他的态度。戴先生最好多多留意。”

戴笠闻言，神色未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似乎这句话并未让他感到意外。事实上，军统早已对史迪威展开监视，甚至最近刚安插了几名佣人进他府上，林安的话，不过是再次印证了他的疑虑。

他轻描淡写地笑道：“史迪威将军毕竟是中国战区参谋长，当然是可靠的。”

林安点点头，也不便多说了。两人又接着谈了谈林安报道的事情。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戴笠终于起身，微笑着伸出手，与林安握了握，语气依旧温和，“那我就祝林小姐在美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林安连说，“不敢不敢。”

戴笠回到办公室，摘下帽子，随手放在桌上，靠着椅背揉了揉眉心。

明日要去官邸拜访的事已定，林安的背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他亲自走一趟，不过是为了向蒋夫人表明态度——无论大小事务，他都会亲力亲为，确保她身边的人经得起考验。

但如果只是汇报林安的情况，未免显得单薄。

戴笠微微眯眼，脑海中浮现出林安的那句话——“史迪威将军何止是不合作，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恨。”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随即按下桌上的电铃，吩咐道：“把最近关于史迪威的情报送来。”

不多时，军统情报员送来一叠文件，他翻开，先看到的是史迪威的日记——又是在骂委员长。

戴笠扫了几眼，忍不住嗤笑一声，说实话，他已经麻木了。从昆明时期开始，史迪威的日记里就充满了对委员长的讥讽和咒骂，这类材料拿去汇报，除了惹得委员长生一肚子气，别无他用。因此，他只是随手做了个标记：“言语多有不敬。”

委员长没必要知道史迪威是怎么形容他的。“花生米”、“笨蛋”，“一条贪婪、偏执、忘恩负义的小响尾蛇“。

这些话烂在戴笠这里也就算了。

他正准备合上文件，视线却扫到另一页标注了“紧急”字样的报告。他微微一怔，目光随即落在页眉上——关于多恩上校的情报。

多恩上校，史迪威的亲信副官，最近刚刚抵达重庆履职。报告显示，军统安插在多恩府邸的线人最近窃听到了关键通话内容。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迅速翻阅记录。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整个人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指尖紧扣着纸张，心跳急促。

[窃听通话记录]

General Stilwell: Dorn, how are the preparations coming along??（多恩，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Colonel Dorn: We’ve laid out three possible options—assassination, poisoning, or staging a plane crash. The detailed report has already been sent to your residence in Chongqing.?（我们已经列出了三种可能，暗杀、投毒、制造空难。详细报告已经发到你重庆的住处了。）

General Stilwell: Good. I’ll go through it. But at first glance, the plane crash seems like the best option. Make sure there are a few Americans on board.?（很好。我会仔细考虑的。但乍一看，飞机坠毁似乎是最好的选择。确保机上有几个美国人。）

文件上没有记录通话时间，因为是关于史迪威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最高密级。除了记录这段对话的保密员，戴笠是第一个看到这份记录的人。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目标是谁，但戴笠心里已然警铃大作，后背发凉，额上冒出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