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你的检查报告也出来了，医生说了……”

“爸给你削个苹果好不好？”

安静的单人病房内，一个穿着衬衫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眼见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也不气馁，拿起果篮里的一个苹果小心翼翼地问道。

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呆滞反复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他看着父亲原本浓密的黑发里不知何时多了起来的白丝，过了好一会，微微点头。

这一举动给男人带来莫大的鼓励，他立马“诶”了一声，生怕他反悔一样，快速的削起了苹果。

奈何技术实在差劲，等苹果削好时，原本圆润硕大的苹果愣是小一大圈。

见儿子没有嫌弃，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苹果，这才松了口气。

正当他要去洗手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男人顾不上洗手，随意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就完事了。

他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女人，原本脸上还挂着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冷着脸道：“华小姐，有什么事吗？”

他一想到儿子几天前被推进急救室的场景，就很难朝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尽管她和那件事没有关系，尽管她曾经是故友曾经向他夸赞，欣赏不已的后辈。

华霏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温和得体，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精心挑选和包扎过的果篮。

华霏：“黄书记，我来看看贵公子。”

门口人来人往的医护和病患很多，黄书记皱着眉头，最后还是退让一步，让她进来了。

华霏将果篮放到桌子上，视线投向床上的少年，却不料直直的对上了双眼睛，只见少年好奇的盯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唰得一亮。

华霏收回视线，礼貌地朝黄书记问道：“小意怎么样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出院吗？”她眼里含着浓浓的关心和担忧，不似作假。

黄书记脸上的表情没那么冷了，他叹了口气：“身体亏空的厉害，要好好养养，没什么问题的话，下周就差不多能出院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不容拒绝的话语带着一丝愤恨：“如果你来是想让我不再追究的话，那你可以离开了。”

华霏轻笑一声，没有否认，眼见黄书记的脸色越发的差，撇了眼一旁还在看着她的少年，无奈道：“黄书记确定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吗？”

黄书记一噎，但也会为过来，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不亚于对孩子的第二次伤害，他意味深长看了华霏一眼。

华霏也不怔慢悠悠补充道：“这件事可以等没人的时候我们慢慢说，我可是接受过良好教育，拥有美好品德和三观的时代新青年。”

最后一句话，带着浅浅的笑意：“当然不会再祖国和时代的小花骨朵面前说这么肮脏的东西啦~”

黄书记定定地看着它，忽地笑了出声：“你比老章说的要优秀多了。”

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地拍了拍华霏的肩头，鼓励道：“我很高兴时代和祖国有你们这样优秀、明事理的人，这样吧，回头定个时间，黄叔叔请你吃个饭。”

华霏眉眼弯弯点头应下。

两人聊了没一会，黄书记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出去接电话去了，房间内只剩下华霏和床上的少年。

华霏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看了他一眼，从果篮里摸出一个橙子，温柔地问道：“小意，要吃个橙子吗？”

这个名叫小意的少年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在发呆一般。

华霏也不恼，反而很心疼，这个年纪少年应该呼朋引伴地在篮球场上玩闹，而不该死气沉沉的呆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床上。

一想到这，她便对罪魁祸首又厌恶了几分。

她刚将橙子放回去后，视线内突然多出了一只瘦弱白皙的手，上面布着几道伤痕，看上去已经很久了。

小意的手里还拿着一只手机，屏幕上的人十分熟悉，熟悉的上世纪风格装修风格，熟悉的黑金色旗袍，熟悉的面容。

这正是她那完美的cos作品之一。

华霏：“……”

她难以言喻的抬头看向小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但转念一想许多有心理疾病孩子相比普通人在感知方面可能会更加的敏锐，便也不奇怪了。

小意也不说话，就这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相比刚见的第一面，变得更活泼了点。

华霏被看得有些心软，浅笑一声开口问道：“你也喜欢我的作品吗？要to签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小意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他抿了抿唇，轻轻的点了下头，眼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希冀。

华霏挑了一张照片，正是小意刚刚给她看的那一张。

她先在上面写下的自己的圈名，接下来的to签内容，犹豫了片刻，写下了几个字。

——顺遂无虞，喜乐安康。

华霏试探性地摸了摸小意的头，见他没反抗，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意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华霏在笑什么。

华霏笑容微微收敛，轻咳一声，眼里却仍然荡漾着轻浅的笑意。

她眉眼弯弯道：“你要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后，来我的漫展看看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极其温柔，带着一□□哄的意味在里边。

华霏朝他伸出手，前四指蜷缩，只露出一根小拇指：“那拉个勾？骗人的是小狗。”

小意犹豫了一会，最后也伸出了手，和她拉钩，定下这么个约定。

就在两人友好交流时，黄书记早已打完电话回来。

他在在门外，通过门上的探视窗，将两人的举动净收眼底，见儿子竟然自动与华霏交流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黄书记眸里闪过一抹泪光，他看得出来儿子开心了不少。

*

天气逐渐转冷，冬季来临，京都的第一场雪与办完降临，淡淡的霞光下，雪花飘舞而下。

“京都某股份有限公司因违规披露……”

“经京都人民法院……对华某作出有罪判决……”

天气格外的寒冷，华霏缓缓吐出一口热气，她看着手机上最新发布的新闻，仔仔细细将每个字映入眼底。

她看的时间格外地长，仿佛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她还记得在那个包间内，黄书记给她倒了杯茶，温声道：“你知道的，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茶水滚烫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华霏轻轻地吹了口气：“我知道。”

“但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他如今长成那样，会干出那样的事来，是我父亲没有教好。”

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是大人，要算账也应该去找大人，毕竟说到底还是源头出了问题。”

黄书记皱眉：“你的意思是？”

华霏手指摩挲着杯壁，缓缓喝了口热茶：“有热心市民举报华峰股份违法犯罪，情节严重。”

黄书记撇了她一眼，笑道：“怕不是那位热心市民也姓华？”

“我很好奇，他不是你爸吗？”怎么就这么恨他。

他后半句话未说出来，但华霏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这回就像个真正的后辈一样，俏皮的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从小养在奶奶身边，在十二岁前都没见过我爸妈几面。”

“我奶奶当了几十年的老师，桃李满天下，现在那棵树突然长了那么颗腐烂的果子，身为她老人家的爱孙，当然要替她修剪一番啦！”

最后，她将手机关掉放入包内，缓缓蹲下身子，看向眼前的墓碑。

华霏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寒冷，眼眶微微泛红。

她伸出手抚摸过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那个面孔，叹息一声笑道：“袁老师，你儿子要坐牢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了。”

华霏挑了挑眉，笑意盈盈道：“你要是生气了，就来我梦里骂我一顿吧，我保证，这次绝对不顶嘴。”

在给袁老师的墓前放下一支桃花后，便转身离开了。

寒风伴着雪花落在她的身上，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哭嚎声。

在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月多后，华家真的以为那件事翻篇了，恢复以往的猖狂没多久，便当头一棒。

公司保不保得住另说，华董为非作歹多年，游走在灰色地带，牢狱之灾是躲不掉了。

“华霏救救你爸，他坐牢了我们怎么办啊？！”

“华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出卖了我！”

“没了，什么都没了——”

华霏不后悔那么做，没道理做错了事的人就能逍遥法外，享受着不属于的东西，这太不公平了。

她那天说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她说：“妈，我每个月会给你打抚养费的，但多的就没有了。”

她还记得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华母的哭泣与怨恨，她说就应该在她一出生时就掐死。

那些话犹如利刃般一刀刀凌迟她的心。

突然，头上的雪停了，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头上。

华霏眼角划过一滴泪，头也没回，闷声开口。

“顾乘归，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