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斐然环顾四周,唇角的笑意瞬间隐没,眼底正隐隐燃烧着怒火。
他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一处酒楼门口,他看了酒楼门上牌匾好半晌,才怒气冲冲地走入楼中。
酒楼的二楼是供给贵客用的雅间,温斐然熟门熟路的推开其中一个雅间。
雅间里的陈设简单,除了一方八仙桌,便只剩下墙角用来装饰的盆栽。
雅间里的窗户半开,洛煜站在窗旁,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一抹亮色身影。
温斐然怒目瞪了洛煜一眼,将门户掩上。
没好气地问道:“你是不是将我们的计划都告诉她了?”
窗外沈南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洛煜才将视线缓缓收回。
他并未否认,低低地应了一声。
温斐然嗓音不可抑制地高了几分,上前一把揪住洛煜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知道你这样是会影响我们的大计。”
洛煜颇为不赞同地扯开温斐然的手,淡声道:“她有权利知道。”
“阿烟向来胆小,受不得这种惊吓,再说她从未经历过朝堂纷争,若是她这个直肠子将此事抖落出去,你我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你方才与她聊了半晌,她可有说过向你吐露过半分关于我的事情?”洛煜反问道。
温斐然语塞,事实确实是沈南烟未提及有关洛煜的只言片语,反倒是他迫不及待出声去试探了她。
若不是他对她有足够的了解,或许当真被沈南烟那面上的功夫给忽悠过去。
他本能想狡辩几下,但又知洛煜耳力惊人,楼下他们的那一番谈话,他怕是已经一字不落地听完。
他的气焰瞬间小了几分,依旧不悦地坐在八仙桌旁,嘴硬道:“那你也不能将她放回丞相府,你只派这么两个蠢人跟在暗处,这哪够?如今我姐夫的事情尚不明确,圣上若是哪天不开心给姐夫定了罪,又或是宁亲王那边趁机落井下石,她很难不被牵扯其中。”
洛煜沉默地看了温斐然良久,才一言难尽地说道:“你自诩与沈南烟感情深厚,对她了解颇深。但你当真了解过她吗?”
“我不了解她,你就了解她了?”温斐然白了他一眼,“你俩当初能成婚,还是因为你与我打赌输了才上门娶她的,你了解个……这什么?”
就在温斐然说话时,洛煜将一本账册丢到温斐然的面前。
他不解地接过账册,仔细翻阅了起来。
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异样。
温斐然不解:“你拿阿烟的嫁妆账册出来给我看做什么?”
洛煜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水兀自喝了起来:“丞相府府上的安夫人,借着主管中馈的便利,将沈南烟的大半嫁妆都换走了,如今留在将军府的东西,都是赝品。”
温斐然的面色一沉,“你怎么知道的?”
洛煜也并不想知道,但是沈南烟的异常太过于明显。
新婚没几日便设计陷害身边的婆子,那婆子被绑在柴房中并不安分,趁着沈南烟回府之际,偷偷逃出柴房。
将军府守卫森严,不消片刻便将人抓回。
他也不过稍微使了些手段,那婆子全都招供了。
他指了酒肆对面的当铺:“因为她大半的嫁妆,全都流入这家当铺的手中。”
温斐然起身扶在床边,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对面那一家当铺。
他皱眉沉思,食指摩挲着下巴,喃喃道:“这丫头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嫁妆被变卖,不趁机发作到底想做什么?这不像她以往的性子。”
“我早说你不了解她。”洛煜意味深长地看了温斐然一眼,唇边挂起略带嘲讽的笑意,“她的胆子可不小。”
……
对于温斐然的叮嘱,沈南烟并未放在心上。
离开了当铺,沈南烟与琇月两人都换上了男子衣袍,头戴发冠,器宇轩昂地走在大街上。
琇月本只是以为沈南烟这是玩心大起,便也随着她去了。
却不料沈南烟带着她去了赌坊,赌坊属于三教九流之地,人员混杂,琇月从未去过这种地方,抓着她的手不放。
沈南烟无奈,只好自己独自一人进去。
琇月本是不想进去,可实在是担心沈南烟的安危,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一入赌坊,两人便闻到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周围掺杂不少赌徒的吆喝声,他们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吓得琇月只敢躲在沈南烟身边。
“姑娘,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琇月缩着脖子,小声地问沈南烟。
沈南烟淡声道:“请些帮手。”
沈南烟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守在二楼下的侍者,她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侍者。
她笑盈盈地说道:“我这里有笔生意,想求见彪哥,不知能否替我引荐一二?”
侍者上下打量了沈南烟一遭,看着沈南烟一派谦谦君子的做派,便猜到是个有钱人。
他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流里流气地问道:“既然知道彪哥名号,想必也知道规矩?”
沈南烟略一颔首:“知道,若是事成,我定会送八千两银子给彪哥。”
侍者指了指沈南烟:“你,随我上去,但是你的小厮要留在下边。”
琇月闻言不乐意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便被沈南烟一记眼刀制止住了。
沈南烟默不作声地跟着侍者走了上去。
她面上装作一派老成的模样,心底却还是打鼓的,她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她作为一个姑娘家本不该知道这些事情,但上辈子那场大火将她烧得面目全非,她沦落成乞丐,成了人人欺负的对象。
她混迹在那群乞丐中,从他们口中得知有关赌坊彪哥的事情。
这家赌坊表面上是做赌徒生意,暗地里还为一些贵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手上缺少人手时,还会从乞丐中选出身强体壮的人作为帮手。
这一来二去,所有乞丐都想去投靠赌坊,寻求一条活路。
沈南烟被带到一间雅室中,一个面上有一个刀疤的男子坐在桌前,他上下扫视了一圈,嗤笑出声:“你一个姑娘居然敢来这种赌坊,不怕有危险?”
沈南烟不意外彪哥会认出她,她镇定自若地坐了下来,笑道:“我想彪哥应该对大生意更感兴趣。”
彪哥笑声爽朗,目光欣赏地看向沈南烟:“你这丫头倒是懂事,说吧,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见彪哥答应得爽快,沈南烟也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要你盯紧丞相府家的安夫人,若是她逃出都城,便替我抓回来。”
“盯着一个妇人可是一件耗费人手的事情,不知道姑娘的诚意如何?”
彪哥啧啧摇头,言外之意,是在问沈南烟能出多少价钱?
沈南烟从袖中取出所有银票放在桌子上,她今日带出门的银票并不算多,一共只有三千两,彪哥垂头看了一眼,面上隐隐露出嫌弃之色。
“我今日只带了这么多银两,事成之后,我不止将剩下的五千两补齐,还将沈家三成的财产交给彪哥如何?”沈南烟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让我抓一个婆娘,便是冲着沈家的财产去的?”彪哥狐疑地看了沈南烟一眼,竖起食指指着沈南烟,“你这丫头的野心可真不小。”
“好!这桩生意我做了。”
说着,彪哥招手示意手下将一纸契约递了上来。
他指着那契纸道:“你将这张契约签了,我便将答应你将那婆娘抓来。”
沈南烟接过那张契纸,里边白纸黑字写着他们两人交付的金额以及要做的事情。
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问题,她留了个心眼,执笔签下了“沈萋萋”三个大字。
彪哥接过契纸,心满意足地吹干契纸上的墨水,再折好揣入怀中。
沈南烟见着双方达成一致,随口寻了个由头,离开了赌坊。
临走前彪哥笑脸相送,招呼道:“姑娘,若是日后还有什么生意,尽管来找我陈彪!”
目送沈南烟离开,彪哥拿出怀中那张契纸,面上的笑意敛去。
他回到方才与沈南烟商谈的那间房中,墙角摆有一个博古架,博古架上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
他伸手旋转架上的其中一个瓷瓶,博古架轰然转动,眼前陡然出现一个隔间。
隔间里茶香浓郁,与外间待客房间不同,眼前这间房间俨然是华贵许多,一扇价值不菲的金镶玉屏风昭示着房中主人的身份。
男子正兴味盎然的把玩着摆在案几上的秀菊,装放秋菊的是一个彩釉花叶玉壶春瓶,瓶身秀气,花纹走势清晰流畅。
若是沈南烟在此处,便会认出这支花瓶便是她真正的陪嫁花瓶。
“东家,这是方才那位姑娘的契纸。”
彪哥毕恭毕敬地将那张契纸递到男子的跟前,男子接过契纸,微薄的唇瓣勾起一抹笑意。
“沈萋萋?她还真当我们是好糊弄的。”
男子的声音清润,说出的话尽带嘲讽之意。
彪哥听不出男子的话中之意,迟疑地问道:“依东家的意思是?”
男子将契纸扔回案几上,轻飘飘的契纸在空中打了旋才落回桌面上。
他嗤笑出声:“她一个已婚的丞相之女回到娘家常住,想来也不受夫家的重视。她身后没有后盾,又何必再为她卖命?届时将计就计,不必手下留情,将他们的财产都纳入囊中,其他的任你们处置。”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