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韦恩的蓝眼睛在医疗灯下泛着无机质的光泽,那种哥谭王子特有的、能让慈善晚宴所有名媛心碎的微笑此刻完全消失了。
他盯着门口——那里传来杰森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活像只闯进珠宝店的流浪猫。
"容我提醒,"阿尔弗雷德突然压低声音,"您上次用'滚出我的蝙蝠洞'气走理查德少爷时,他搞坏了您的战机。"
布鲁斯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的留置针,仿佛那是某个不存在的紧急呼叫按钮。
当杰森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门口,裤兜里可疑地鼓出蝙蝠镖的形状时,韦恩集团董事长的社交本能终于短暂上线——
"所以,"他露出那种价值百万美金的微笑,"你喜欢我的车?"
杰森愣在原地,手里攥着的三明治"啪嗒"掉在地上。阿尔弗雷德的白手套及时捂住眼睛,但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
布鲁斯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那种哥谭王子式的完美表情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蝙蝠侠式的生硬。
"哈?!"他猛地抬手,沾着蜂蜜芥末酱的手指差点戳到布鲁斯鼻尖,"我把你从血泊里拖出来,结果你就给我整这套'喜欢我的车'的油腻台词?"
"而且,为什么蝙蝠侠他.妈的居然是个会在慈善晚宴抛媚眼的阔佬?!"
阿尔弗雷德优雅地向前一步,白手套交叠在胸前,像道突然降落在战场中央的休战旗。
"杰森少爷,"他的英式腔调把血腥味都冲淡了,"请允许我代表韦恩家族表达最诚挚的——"
"打住。"杰森突然举起油乎乎的手掌,耳尖诡异地泛红,"你们这种上流社会的台词听得我牙酸。"他踢了踢医疗床的金属腿,声音突然低下去,"直接说能给多少封口费就行。"
布鲁斯沉默了一瞬,医疗洞里的滴水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杰森,"他的声音低沉,却比平时少了几分蝙蝠侠的冷硬,"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想..."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杰森沾满机油的手指上——那双手还在微微发抖,却倔强地攥着偷来的蝙蝠镖不放。
阿尔弗雷德向前迈了半步,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恰到好处地截断了布鲁斯未尽的话语。
"容我代为说明,"老管家的声音像温过的丝绸滑过冰面,"布鲁斯老爷的意思是——"他微微俯身,银发在医疗灯下泛着冷光,"您是否愿意接受韦恩家族的收养?"
监护仪突然发出"滴"的一声长音,布鲁斯的呼吸停滞了半秒。
杰森的手指还捏着那枚蝙蝠镖,金属边缘已经在他掌心压出红痕。他的目光在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之间来回游移,最后落在自己破旧的鞋尖上——那里沾着昨晚救蝙蝠侠时蹭上的血渍。
"我查过您的档案。"阿尔弗雷德不知何时捧出了烫金文件夹,纸张翻动时带起细微的风,"和母亲的生活一定让你恨辛苦。"
"况且,"阿尔弗雷德突然变魔术般亮出一块数据板,上面循环播放着昨晚的监控录像——瘦小的身影正用颤抖的手给蝙蝠侠包扎,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你不能死啊你可是老子的偶像","这些证词相当...具有说服力。"
监护仪上的心跳线突然平稳下来,像终于找到了节奏。
杰森的脸"唰"地涨得通红,像被灌了一整瓶烈酒。他猛地跳起来,差点撞翻输液架。
"谁、谁他.妈崇拜了?!"声音拔高了八度,在洞穴里撞出回音,"那只是——只是职业素养!对!急救时的心理疏导!"
阿尔弗雷德挑眉,数据板上适时地循环播放他蜷在驾驶座念叨"蝙蝠侠要是死了我偷哪辆车的轮胎啊"的4K高清画面。
布鲁斯突然伸手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监护仪的连线被扯得绷直,在两人之间连出一道闪烁的蓝光。
"你可以考虑。"蝙蝠侠的声音罕见地褪去所有冷硬,露出底下布鲁斯·韦恩的底色。
杰森低下头,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枚蝙蝠镖,指节发白,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决,"我只要钱。"
他抬起头,目光在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医疗洞冰冷的石壁上。
"我不会说出去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们阔佬的秘密关我屁事。"
阿尔弗雷德轻轻叹了口气,白手套抚平了支票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布鲁斯沉默地看着杰森——那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倔强得像犯罪巷里一株从水泥缝里钻出来的野草。
"钱会打到你的账户。"布鲁斯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但如果你改变主意了......"
杰森已经转身走向出口,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动作潇洒得近乎刻意。
哥谭的夜雨像冰冷的针,刺进杰森外套的每一个破洞。他缩在窄巷的防火梯上,手里攥着那张支票——边缘已经被揉得发软,沾着机油和指痕。
远处韦恩塔的探照灯扫过云层,在雨幕中划出模糊的蝙蝠标记。杰森突然想起蝙蝠洞里的小甜饼,甜腻的香气混着机械润滑油的金属味。他的舌尖抵住上颚,仿佛还能尝到那股味道。
玛丽娜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比雨水更冷:"你什么都不配。"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过巷口,车窗映出他蜷缩的影子——那么小,那么脏,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野猫。杰森猛地将支票塞进口袋,金属蝙蝠镖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他的大腿。
"去他.妈的韦恩。"他嘟囔着,却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了脖子上青紫的指痕。
杰森推开门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屋内一片死寂,连老鼠窸窣的动静都没有。
"妈?"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撞出回音。
餐桌上还摆着半碗发霉的麦片,勺子歪斜地插在里面,像块简陋的墓碑。杰森的手指擦过桌面——没有温度,只有一层薄灰。
他踢开卧室门,床单凌乱地卷着,注射器滚落在地,针头已经锈了。衣柜门大敞着,玛丽娜那件褪色的红外套不见了。
"......妈?"这次声音发颤。
杰森的手指砸在邻居的门板上,指节很快泛红破皮。每一声闷响都像锤在他胸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靠!大半夜的找死啊?!"门猛地被拽开,醉醺醺的酒气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邻居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杰森没躲,也没还嘴。他死死盯着对方,声音哑得不成调:"我妈呢?"
邻居啐了一口,黄褐色的痰液溅在杰森鞋尖。"那疯婆娘?"他咧开缺牙的嘴,笑得恶意满满,"前两天高利贷的来要债,把她逼得跳窗跑了——鬼知道死哪个阴沟里了!"
门被狠狠摔上,带起的风扑灭了走廊里最后一盏灯泡。
杰森站在黑暗里,掌心黏糊糊的——不知是血还是汗。
杰森的肩膀猛地一颤,他回过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脸上划出蜿蜒的痕迹。阿尔弗雷德站在他身后,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平静得像暴风雨后的海面。
没有怜悯,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杰森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下一秒,他突然扑进阿尔弗雷德的怀里,额头抵在老管家的肩膀上,手指死死攥住对方的大衣布料,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阿尔弗雷德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渗透进衣料,混着雨水,洇湿了一片。
老管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沉稳而坚定,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远处,韦恩庄园的灯光穿透雨幕,安静地亮着。
哥谭的夜雨将韦恩庄园的尖顶洗得发亮。杰森站在铁艺大门外,水珠顺着黑伞滴落,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三楼主卧的灯光像融化的蜂蜜,在雨幕中晕开温暖的轮廓。杰森抬头时,恰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在窗前——布鲁斯穿着深蓝色的睡袍,指间夹着半杯琥珀色的酒液。
他们的目光在雨夜中短暂相接。
下一秒,窗帘被猛地拉上,动作仓促得带翻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玻璃碎裂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但杰森还是看见布鲁斯的身影在窗帘后停顿了两秒——那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最终缓缓退入黑暗。
阿尔弗雷德举着黑伞出现在门廊下,伞面上滚落的雨珠串成晶莹的珠帘。
"陶德少爷,"老管家的声音穿透雨幕,"您的房间准备了干燥的衣物。"
杰森攥紧了口袋里那枚偷来的蝙蝠镖,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当他再次抬头时,三楼的窗户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仿佛从未亮过。
杰森坐在四柱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丝绒被罩上的暗纹。阿尔弗雷德正把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杯底与木质表面相触,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你要休息了吗?"杰森问得有些犹豫,嗓音里还带着雨夜的湿气。
老管家直起身,灰蓝的眼睛在壁灯下泛起温和的涟漪。他整理袖口的动作优雅如常,但杰森敏锐地注意到他嘴角绷紧了一瞬。
"恐怕还不能,杰森少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像温过的丝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地,"现在要去教育家里最不听话的那个孩子。"
他转身时燕尾服后摆划出利落的弧线,手杖点在橡木地板上的声响让杰森缩了缩脖子——那声音莫名让他想起犯罪巷里教父们执行家法前的动静。
三楼突然传来重物挪动的闷响,接着是医疗推车金属轮子急促滚过走廊的声音。
阿尔弗雷德端着银质托盘站在主卧门前,指节叩门的力度比平时重了三分。推门时铰链发出危险的吱呀声——布鲁斯正试图把红酒瓶藏进床头柜,手腕上的监护仪导线缠住了抽屉拉环。
"看来某位伤员,"老管家把"伤员"这个词念得像法庭指控,"认为抗生素和单宁酸是绝妙配伍。"
消毒棉被他拍在医疗盘里的声响,让布鲁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缝合线。
托盘被重重搁在床头,震得玻璃杯里的药片簌簌跳动。
阿尔弗雷德拎起酒瓶的姿势像拎着犯罪证物:"需要我提醒吗?您上次伤口感染时,整整三天只能靠流食维持——"突然压低的声音里淬着冰。
布鲁斯盯着自己手背上因输液肿胀的血管,纱布下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
当阿尔弗雷德抽出新的静脉注射针头时,他乖觉地自己卷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