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杰西·托德踮脚站在蝙蝠洞的机械台上,偷穿过布鲁斯的凯夫拉纤维手套。那皮革还带着夜巡后的硝烟味,他对着滴水兽造型的投影仪比划拳击动作时,身后突然响起克制的轻笑声。
"罗宾镖要这样甩。"布鲁斯的手从他肩头掠过,示范动作带起的气流拂动少年鬓角的汗湿发丝。
杰西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快得离谱,布鲁斯腕表上的蝙蝠标志在顶灯下泛着蓝光,像颗坠进他视网膜的星星。
成为罗宾那天夜巡,他在滴水兽头顶翻了个过火的空翻。落地时披风缠住了消防梯,是布鲁斯用抓钩枪凌空截住他下坠的身体。
两人悬挂在哥谭霓虹与月光交织的夜空里,少年听见自己带笑的声音在颤抖:"再来一次?"布鲁斯无奈摇头时,多米诺面具下的眼角纹路温柔得让他心尖发烫。
杰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手指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又陷入那些回忆了。
尖叫——那些该死的、无休无止的尖叫——在他的颅骨内壁来回碰撞,像一群被困的,横冲直撞的鸟。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到胸骨都隐隐作痛,然后慢条斯理地抚平戏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亲爱的,"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指尖却微微发抖,"把球棒放下。"
莱拉转过头,蓝眼睛在脏兮兮的绷带间眨巴着:"可是他们好吵哦——"她拖着长音,棒球棒在人质头顶危险地晃悠,"一直在哭,一直在求饶,烦死啦!"
人质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杰西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说,"他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放下。"
莱拉撅起嘴,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球棒扛到肩上:"小布丁今天好没意思......"
杰西没理她。他的注意力被监控屏幕吸引——蝙蝠侠已经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倒计时还剩不到十分钟。
他该感到兴奋的,该大笑的,可那些该死的回忆碎片又涌上来了:
滴水兽上的夜风。
布鲁斯纠正他战斗姿势时的手温。
还有他躺在阿卡姆病房的地板上动弹不得时,窥见门缝里一闪而过的蝙蝠侠的靴子——
"闭嘴!"他突然暴怒地踹翻了控制台,吓得莱拉和人质同时瑟缩。
寂静。
杰西喘着粗气,然后——突兀地笑了。
"好吧好吧,"他哼着走调的歌谣,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染血的手术刀,"让我们给蝙蝠爸爸准备点......小惊喜。"
另一边,蝙蝠侠穿过硝烟弥漫的走廊,战靴碾过满地玻璃碎渣。整座阿卡姆仿佛被掏空的蜂巢,每一处陷阱都透着精心设计的戏谑——会喷出笑气的消防喷淋头、涂满润滑油的旋转楼梯、甚至还有装着活鳄鱼的电梯井。
可当他突破最后一道激光栅栏时,预想中的伏击并未出现。
只有一扇厚重的合金门矗立在走廊尽头,密码盘在黑暗中泛着幽绿荧光。
"老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在耳麦里带着静电杂音,“热成像显示门后至少有45个热源。”
蝙蝠侠的披风扫过地面,掀起细小的金属碎屑。
他刚触碰到密码盘,整个门框突然亮起跑马灯似的彩光,天花板的扬声器里炸开 carnival 风格的音乐。
"当当当当~"杰西的声音混着管风琴伴奏,"恭喜你找到终极谜题!"
蝙蝠侠的指节捏得发白。
"规则很简单,世界第一侦探~"音乐骤停,换成铅笔在纸上划拉的沙沙声,"输错一次..."
突然传来莱拉兴奋的尖叫:"就炸飞一间病房!现在有43个可爱的病友正在——"
"安静!"杰西的呵斥伴随着书本砸在墙上的闷响,"是输错一次就剪掉戈登警长的一撮小胡子!"
蝙蝠侠的瞳孔在面罩后骤然收缩。
阿尔弗雷德的推测声仍在耳麦中继续:"或者考虑阿卡姆建成年份的变体数序,再或者——"
"不。"蝙蝠侠突然出声,低沉的嗓音像砂纸刮过金属,"他不会用这些。"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密码盘上——那些看似随机的磨损痕迹、污渍、甚至按键边缘细微的划痕,在战术目镜的扫描下逐渐显现出某种病态的规律。
3键上有指甲抓痕。
8键的右下角嵌着半片干涸的血痂。
**键被某种锐器刻出歪歪扭扭的笑脸。
——这不是密码。
这是杰西的"作品"。
蝙蝠侠的呼吸微微一顿,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那镜头正以每3秒一次的频率轻微调整焦距,像在眨眼。
"他在看。"蝙蝠侠低声道。
不是要输入正确的数字......而是要输入杰西想看的数字。
蝙蝠侠的手指悬停在密码盘上方,战术目镜的蓝光在钢门上投下冷冽的扫描线。杰西的声音突然从扬声器里传来,带着夸张的戏剧性:
"来吧,大侦探!"他拖长了音调,像是在演一场拙劣的舞台剧,"最后的谜题——福尔摩斯的空白!"
蝙蝠侠的指尖微微一顿。
阿尔弗雷德迅速在耳麦中低语:"福尔摩斯系列中,最著名的空白或许是《波西米亚丑闻》里艾琳·艾德勒留下的那张空白相片,象征她——"
"不。"蝙蝠侠打断了他,声音低沉,"不是艾琳。"
他的目光落在密码盘的"0"键上——那里磨损得异常严重,像是被反复按压过无数次。
0——福尔摩斯最著名的对手,莫里亚蒂教授。
2——贝克街221B。
1——《最后一案》中,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坠入莱辛巴赫瀑布的章节编号。
蝙蝠侠输入了0210。
钢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缓缓滑开。
门后,杰西坐在炸药箱堆成的王座上,手里把玩着一本破旧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他歪着头,笑容灿烂到近乎扭曲:
"据说柯南道尔当年本想让福尔摩斯死在莱辛巴赫瀑布......"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像在讲睡前故事,"就像某个总爱翻垃圾桶的小知更鸟。"
“小丑在说迪克少爷?”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不太好看。
杰西的指尖在□□上轻轻摩挲,像抚摸情人的手腕。他歪着头,用沾血的书页指了指人质堆里闪烁的倒计时——00:05:00的红光映在每个人惨白的脸上。
蝙蝠侠的披风纹丝不动,但战术腰带里的微型蝙蝠镖已经滑入掌心。阿尔弗雷德在耳麦中屏息:"东侧通风管已就位,但□□当量足够掀翻整个阿卡姆。"
莱拉突然从人质堆里蹦出来,护士帽歪戴着,手里举着个插满电线的泰迪熊:"小布丁!我把引爆线接在熊熊肚子里啦!"
杰西突然踮起脚尖,像跳芭蕾般转了个圈。
"Why so serious?拜托蝙蝠,你现在的表情就像被冻僵的滴水兽——"
杰西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的弧度,像在抚摸情人的颈动脉。倒计时突然分裂成两个猩红数字——
西翼病房:00:03:29
东翼监区:00:03:29
"笑一笑嘛,难道这场演出不够有趣?"
"这根本不需要犹豫,蝙蝠侠。"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醒,像毒蛇吐信般丝丝入扣,"选择救那些医生、护士、护工——那些真正无辜的人。而楼上那群渣滓……"
他敲了敲屏幕,画面里显示出相当多忙忙碌碌的罪犯,"他们活着只会制造更多痛苦。"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医护站的监控画面上,一名年迈的护士正颤抖着抱住年轻实习生,两人缩在角落,像待宰的羔羊。
"你只需要什么都不做。"杰西微笑,"两分钟后,东翼就会‘轰’——"他夸张地张开双臂,"问题解决。哥谭少了十几个疯子,而你手上甚至不用沾血。"
蝙蝠侠的披风纹丝不动,但战术目镜下的瞳孔微微收缩。
"或者……"杰西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某种病态的期待,"你选救罪犯?让那些善良的人炸成碎片?"他歪着头,笑容扩大,"那可就太有趣了,蝙蝠侠——原来你所谓的‘不杀人’,只是不杀特定的人?"
倒计时的滴答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像死神逼近的脚步。
"选吧。"杰西轻声说,"证明你到底是英雄……还是伪君子。"
蝙蝠侠的声音像寒铁般砸进死寂:
"你想让我变成你。"
杰西脸上蛊惑的笑容骤然凝固。
"这不是选择,而是腐蚀。"披风在无风的地下室微微浮动,"哥谭的每个人——医生或罪犯——在我眼里都有同等的生存权。"
"真可笑..."他嘶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你宁愿让百个戈登遇害...也不愿折断一根原则?"杰西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又像哭又像笑,"那这些为你的原则死去的人——"
"——算什么?"
杰西的思维在颅骨内沸腾。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那些尖锐的念头反复切割着神经——蝙蝠侠永远不懂,永远看不见。哥谭的伤口从未愈合,只是被那袭黑披风草草遮盖,底下的溃烂仍在蔓延。
命运早已写好剧本。罪犯们会爬出阿卡姆的窗口,好人会死在阴暗小巷,而蝙蝠侠永远在追逐,永远差那致命的一步。世界选择让他蒙在鼓里,选择让所有人在这出荒诞剧里扮演既定角色。
世界第一侦探,你明明应该发现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