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发生在三年前的春天。

那天是周五晚上，蒋建国为了家装公司的生意去应酬，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一到家，妻子王玫便眉头紧锁：“恬恬打电话说，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今天和室友们去聚会，晚点回来。可现在都九点多了还没回来。”

蒋建国不以为然：“这才九点多，年轻人嘛，多玩会儿也正常，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妻子还是放不下心：“话是这么说，可她向来回家不会超过十点。”

“这不是还没十点吗。放心吧，现在治安这么好，一会儿你给她打个电话。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打车去接她。”蒋建国半躺在沙发上安慰妻子。

王玫听了觉得也是，于是转身进了厨房给蒋建国倒了杯醒酒茶。

她把杯子递给老公，一边说道：“她本来和灏灏约好了，晚点回来给他讲两道题。灏灏今年也马上高考了，天天喊姐姐给他补习，姐姐也从来没有放他鸽子。今天不知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蒋建国接过杯子喝了了大半杯，笑道：“难得出去玩一趟，忘记了也正常。你啊，就是太操心了，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交上男朋友？哈哈哈！”

王玫假装气恼地拍了他一下：“瞧你说的，她那是没看上合适的。反正一会儿十点我就打电话问问看，如果还没那么早回来，我就让灏灏别等了，早些睡。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蒋建国“嗯”了一声，开了电视，瘫在沙发上看小品。

又过了一会儿，十点到了，王玫坐不住，给女儿蒋恬打电话，可是电话没人接听。

王玫开始着急了：“她要是晚上出去，从来不会不接电话的。今天是怎么了？”

蒋建国笑着把她拉过来一起看电视：“唉呀，闺女是个大学生了，现在年轻人玩得晚很正常，还有人玩通宵的，跟我们这些老人家不一样，别着急，一会儿再打一个。”

王玫心里烦躁，什么也看不进去，拍开他的手就走到阳台去打电话。

可打了近十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她心里慌得很，拨了蒋恬室友的电话。

“梓涵，我是王玫阿姨。你们聚会结束了吗？”

对面的小女生和王玫挺熟悉的：“阿姨好！我们结束了呀，我已经回宿舍了，恬恬还没回去吗？”

王玫皱眉：“你们几点结束的呀？她还没回来呢。”

“我们八点半就结束了，我都到宿舍一个多小时了，她如果直接回家应该已经到了呀？”

王玫的脑子突然“嗡”一声懵了。

“这、你们这么早结束了，她怎么没回家呀？”王玫紧张地继续问。蒋恬没有太复杂的社交，一般就是和舍友和同学一起出去玩，散了后就立刻回家。

对面的小姑娘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按理来说不应该呀。阿姨您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她～”

王玫又说：“我已经给她打了快十个电话，都没有接通，我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的。”

“阿姨，您别急，我给她挂过去看看。”梓涵说完，就立刻挂了电话。

王玫不敢再打，怕占了梓涵的线，跑到客厅拖起蒋建国：“梓涵说，他们八点半就散了，她早就回宿舍了，可恬恬到现在还没到家！”

蒋建国一听，也有些纳闷了：“那她去哪儿了？”

王玫郁闷：“我要是知道我还能这么着急吗？我给她打了近十个电话，全都没接！”

蒋建国又问：“你是不是最近管她管太严，她跟你闹别扭了？”

王玫气急：“她又不是高中生，我管她什么？再说了，就算是闹别扭，你见她不接电话过吗？这是闹着玩儿的吗？！”

蒋建国想想，觉得也对。自家女儿从来乖巧懂事，再怎么闹别扭也不至于打这么多电话也不接，一时也着急起来。

“这样，你让灏灏先睡，我出去找找看。你先问问那个梓涵，看看恬恬跟她们散了后是去哪里了，我沿着那方向去找！”他一边对妻子说，一边套上了外套。

王玫跑到儿子房间，跟他说要出去接姐姐，让他先洗洗睡，然后换好衣服和丈夫一起出了门。

刚走到楼底下，梓涵的电话打了过来：“阿姨，我也给她打了五、六个电话，可也没人接听。您先别着急，我问问另外一个室友。今晚我们出了饭店，她俩是一块去公车站的，我看看她知不知道恬恬去哪儿了。”

说完，她赶紧挂了电话。

王玫一听，心更沉了：“她怎么会连梓涵的电话也不接呢？她俩关系最好了！恬恬不会是……”

“别乱说！你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看多了！现在到处是天眼，治安多好。这么大个姑娘了，能出什么事？”蒋建国冲着妻子低喝，他也有点心慌了，但他不想听到什么不吉利的话。他的女儿聪明懂事，怎么可能出事呢？

王玫赶紧闭嘴，但眼里已经吓出泪了。

蒋建国搂着她的肩安抚道：“放心，我们恬恬吉人自有天相！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咱们骑共享电动过去找找吧。”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路上行人少了很多，两人一路骑行一路找，到了女儿聚餐的饭店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饭店和附近的商铺早已经关了店门，连公交车都已经停运了。放眼望去，只有惨白路灯映照下的两排大梧桐树，和零星穿行的人影。

路上，王玫接了梓涵的电话，说是那个和恬恬一起去公车站的同学也没有接电话。两个姑娘一起失联了。

“这一路也没看见呀？她还能去哪儿呢？”王玫呜咽地问道，这一路过来，她心里突突地打鼓。回家就这么一条大路，路上没有还能在哪儿？

“我们在附近小道里找找看吧。”蒋建国指着与大路交织的众多幽暗小道。

“好，那咱们分头去找！”王玫骑上电动车，就要冲进一条小道。

蒋建国赶紧拉住她：“不行！咱们一块找，大半夜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王玫还想再辩驳几句，但她现在有些六神无主，丈夫在身边能给她撑着那口气。

两人沿着附近的小路一路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连垃圾桶的间隙都要看一看。可找了好几个小时，却依旧没有女儿的影子。

王玫已经哭出声了：“这怎么办呀？一路都找不着，电话也不接。梓涵也在给她打电话，到现在也都没打通。怎么办呀？！”

蒋建国也慌得不行，但还得强装镇定：“别哭别哭，可能她手机没电了呢？咱们先回家看看，说不定她已经到家了！走，快回去！”

王玫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家去。

两人到了家后，家里一片黑漆漆。儿子已经睡了，蒋建国赶紧冲进其他房间挨个看，却依旧不见女儿的身影。

冷汗慢慢渗出来，他现在是完全慌了。

王玫捂住嘴小声地哭：“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呀？！怎么找不着人呢？”

蒋建国用力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走，去报案！”

深夜时分，四周一片黑暗，辖区派出所却灯火通明。

蒋建国拉着王玫跑进派出所大门：“您好！警官，我们要报案！”

“别急，坐着慢慢说。”登记的民警见两人火急火燎的，安慰了几句，示意两人坐下，拿出笔开始记录。

“也就是说，你女儿八点半结束聚餐后，在回家的路上失踪了？”民警询问。

夫妇两连连点头。

“那有没有可能是去同学朋友家里玩，或者过夜了？现在年轻人都比较喜欢自由嘛。”民警继续询问。

“不会的！”蒋建国立刻否认，“我们女儿很乖，如果要去朋友家里，一定会提前跟我们说，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打了几十个电话都不接！我们夫妇两打，她同学也一直在打！”

他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我女儿和她同学一起去坐公交，现在那个同学的电话也打不通，两个姑娘都失联了！”

民警赶紧记下：“你女儿有什么特征？”

王玫赶紧说道：“我女儿长头发，差不多有及腰长。今天出门的时候，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收腰的那种。她说今天是和室友们提前吃散伙饭，要拍照留念，所以打扮得很好看。”

蒋建国则赶紧拿出了手机，翻出女儿的照片递给了民警。

民警点点头，让蒋建国把照片发给他：“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先别着急，我立刻把案子报上去，让他们尽快立案。两位可以回家等我们的消息。”

“同志，这个尽快，到底是多快？能不能先帮我们查一查那附近的监控，看看她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这样我们也知道该去哪儿找，不然我怕......”蒋建国不放心，继续问道。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民警也知道他这个“我怕”指的是什么。他指了指大堂里或坐或卧，甚至扭打成一团的牛鬼蛇神，无奈地说道：“我们目前警力大部分都出去了，我会尽量帮你们沟通的。也请你们一有消息就通知我们。”

蒋建国只好点头，拉着妻子出了派出所。

两夫妻继续骑着电动，在料峭地夜里将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一夜过去，电动车都换了好几辆，却还是一无所获。

果然，早上八点多，警察给蒋建国打了电话，说他女儿可能找到了，但让他要做好准备。

蒋建国整个人都懵了，什么叫“做好准备”？

他呆滞地看着身边和他一起找了一夜的妻子，缓缓开口：“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找了一晚上了，你也累了。”

王玫的体力快要耗尽，但没找到女儿，她还是不愿意停下来：“我不累，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瞧瞧，一脸憔悴的。”

蒋建国机械地点了点头，又说道：“那这样，咱们分头找，这样快些。你也别骑车了，白天车辆多太危险。”

王玫想了想，点点头，把车停下，蹒跚地往某个还没找的方向去了。

蒋建国见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立刻打了车，到了警察告知的地点。

门内的一个小台子上，一个长发白衣的姑娘躺在那里，已经了无生气。她浑身湿透脏污，看上去在水里泡了很久。

蒋建国走到台子边，看见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自己的宝贝女儿躺在那里，满脸苍白，紧闭着双眼。她的长发凌乱，随意地贴在脸上，甚至还沾了不少污泥。

这孩子真是的，怎么弄得这么脏乱，平时不是最爱干净，最爱漂亮吗。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帮她整理一下鬓发，却被旁边的警察一把抓住。

“您好，您不能触碰。请问这是您的女儿吗？”

蒋建国就好像没有听见，只是机械地点着头，还是执意地想要伸手去替她梳理脏乱的头发。

“您好，您不能触碰！”

旁边好几个警察都过来阻拦，将他往后拉。

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不知道疼一样，硬是想要穿过众人的阻拦，去为自己那个注重形象的宝贝女儿整理一下脏乱的仪容。

“......女儿，我的女儿......”他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声音一出来，颤抖嘶哑，然后越来越凄厉。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了，蒋建国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就在那个小台子不远的地方。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把女儿喊起来。可她依旧只是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几名警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拉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