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法比安讥笑:“你还没习惯放弃装腔作势吗?你没有道德,你只要一切都控制在你的摆布之下。你跟保密塔里那个集权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方奇先生嘴唇上下一碰:“至少我不会把年轻人都折磨成疯子。”
法比安:“你是没安德鲁那个胆子,你只会折磨你的儿子,把玛丽安唯一珍视的东西都变成你的棋子。”
“有什么区别?”方奇先生说:“难道你没有利用克里汀?如果你真的不想遵从我的计划,你又为什么让他走上我设计的路,如果指责我会让你觉得没有负罪感,那么我无话可说。”
“那不是我设计克里汀走上你想让他走的路。那是克里汀自己选择的,明白吗?”法比安说:“你以为你的计划总是万无一失的,聪明的人都会落入你的陷阱,但克里汀不一样。就像玛丽安和你的区别一样,你永远无法理解和明白他们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愿意为毫无关系的人付出所有。”
“就像你不相信玛丽安会真的爱上你的全部,包容你的好坏,就像你不相信克里汀无需你的威胁和设计就会主动选择踏上一条更艰难的路。”法比安说:“你擅长设计他们,设计取舍,甚至设计爱,但你无法理解无法相信爱,不是吗?”
“否则你为什么要把埃里奥·霍华德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你知道,你手里有他,克里汀就能像被逐步驯服的羔羊一样一步步走进你铺设好的陷阱。”
法比安的这句话虽然是对方奇先生说的,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垂眸站在方奇身后的埃里奥·霍华德。
埃里奥·霍华德似乎将自己彻底变成了一团空气,没有对法比安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法比安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方奇先生的脸上:“你对他做了什么?”
方奇先生微笑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惜自己亲生儿子都送进保密塔,没理由你不对他做一些……处理。”法比安说。
“我什么都没做。”
法比安并不气馁:“那你‘间接地’对他做了什么?”
方奇先生看着法比安,伸手将埃里奥往前一推:“既然你并不相信我,这个问题不如由你来直接问他。”方奇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衣领:“在这里,你会有充足的时间,法比安。”
方奇先生与法比安擦肩而过:“只是别忘了,你暂时选定的同伴还在外面等待。他们并不如我一般有耐心。”
方奇先生的办公室里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这算是法比安与埃里奥·霍华德首次正式见面,虽然法比安已经从你的嘴里听说过很多遍埃里奥的名字了。
方奇离开后,法比安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疲惫下来。“坐吧。”他对埃里奥说:“我有一些要告诉你的消息,有关克里汀。”说完,法比安率先把自己扔进方奇办公室里柔软的沙发椅上。
埃里奥安静地落座于法比安的对面。
法比安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对面拘谨到有一些局促的年轻人。这不对劲,法比安皱起眉,但他没有时间旁敲侧击。法比安侧撑着头,额发滑落,遮住他的眼睛:“方奇说你在保密塔里杀了人,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埃里奥·霍华德?”
“理查德·伊万诺夫,保密塔的志愿者之一,死于我手。”埃里奥像介绍一个无关人员一样,语气平静。
没有解释,没有抗拒,埃里奥有问必答般的诉说着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
法比安的表情纹丝不变:“没有解释?你期望我将你这些话原封不动告诉克里汀·约克?”
埃里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从法比安进入这个办公室起,埃里奥他就像是个木偶人,没有外露的情绪,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打算就这样假装自己是一团空气直到我们会面结束?”法比安放下自己撑着下巴的手肘,盯着自己对面的年轻人:“对你的决定我没有异议。但你应该知道我那个脑袋不够聪明的学生克里汀是为什么到了保密塔,又为什么会跟我去激进派的大本营。我的意思是……这事你得负责。”
法比安露出了面对你时从没有过的表情,严肃、冷漠又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嫌弃:“方奇是个不惜利用一切的人,我已经懒得再说利用小辈们的情谊和喜欢来达成目的这事有多么不入流了。”
“至于你……作为他的学生或者说下属,坦白说,我对你本人并没有意见,前提是你身上不存在方奇化的特质。你应该很清楚,克里汀是无辜的,但是你、方奇包括我,都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不管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他所背负的使命,克里汀都已经自愿或非自愿的承担了太多,作为他的老师,我不希望有一天克里汀他会发现连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都是虚假的谎言。”
“我不关心你现在对克里汀表现出来的关心和爱慕是真是假,”法比安说:“如果方奇要继续利用克里汀,他不会干涉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是希望你在所有事情了结后,可以离他远点——不管你是要主动跟他分手还是借口离开——离他远点。”
埃里奥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长辈。
“克里汀不是方奇,他所有的勇气和动机都基于爱,如果你不能成为他真诚的恋人,就请放过他。”法比安说:“这不仅是为克里汀好,也是为你好,霍华德。”
埃里奥沉默了很久,久到法比安以为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讲话时,他终于听到这个年轻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法比安没有说话。他得到了得到这份承诺,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克里汀感到开心还是悲哀,就像当年他旁观着陷入爱情的玛丽安,心中却早已为他们的结局写下了悲剧的注脚。
……
远在保密塔的你并不知道自己敬爱的老师法比安和埃里奥之间的对话将会成为你追逐爱情的阻碍。
对于你与埃里奥的关系,你已经充分思考过和崩溃过,最终你得出了一个异常简单的结论,那就是,不管埃里奥·霍华德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喜欢他是不争的事实。
你心里依然抱有对爱情和喜欢的天真幻想,你认为或许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计算和利用,唯有爱不会。
你或许可以被胁迫放弃生命,但你无法被胁迫着爱上什么人。
所以你确定,你是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选择并喜欢上了埃里奥·霍华德这个人。
至于对方是否喜欢你,或者说,伪装着在意你,这件事并不在你考虑的范围内,因为你知道这无法被你控制。
你仅仅是因为埃里奥·霍华德的存在而感到动心,你也确实会因为他的注视而开心,无关他是否有意为之。
你在那天那场崩溃的大哭后就飞快地说服了自己。也许会有人评价你为愚蠢。但……那又如何?
你已经完全接受自己就是这样一位没用的克里汀。
你无法成为聪明的霍华德,又或者是沉稳的菲利斯,你只是你,你只是没用的愚蠢的克里汀。
你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更何况,你似乎也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愚蠢。
毕竟,你的幻想朋友的进阶版——阿尔贝加·威尔士——这个真正的聪明人赞扬了你的智商,在理解她与玛丽安的研究方面,她说你“很有天赋”。
“克里汀?”威尔士的呼唤将你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是的,威尔士女士,我在。”
“你似乎对保密塔有些抵触,”威尔士轻易地从你的动作中判断出了这一点:“你愿意给我说说吗?”
你非常愿意,但你不确定现在是不是一个好时机。
威尔士看出了你的顾虑:“不用担心。越是复杂的机构在应急反应时就会越缓慢、越谨慎,即使他们之前已经有过相对良好的会谈,双方也不会顺利推进流程。这是惯例也是通病。”威尔士朝你微微一笑:“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你在保密塔里的经历。”
你沉默片刻,将你的经历告诉了这位只与你相识了几个小时的你母亲的朋友。虽然威尔士不知道,但你已经与年轻的阿尔贝加交谈过很多次了,你天然地信任这位陪伴过你所有孤独时刻的长辈。
“克里汀,”威尔士在你讲述后叫了一声你的名字,没有怜悯没有安慰,她只是平静地说:“谢谢你的告知,这决定了我将以什么态度去见安德鲁·布朗。”
“态度?”你问。
“是的。”威尔士的手掌轻轻落在你的头顶,你感觉她安抚你的动作就像在摸一只令人怜爱的小狗。但她说出口的话却不如她的动作那么温柔:“虽然现在,我真的很想一枪崩掉安德鲁·布朗那个装满了水的脑袋,但考虑到激进派、方奇以及政府与保密塔负责人之间微妙地关系,你可能还得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