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祁怜换了利索装扮,挽袖包头,随武云珂出去帮着酒馆老板娘做活,平时来回跑动送些酒水菜肴,也做些后厨的杂事。
这天,有位富商家里的老人过寿,在她们这定了许多酒肉面食和带馅果子,祁怜帮着在后厨捏那些花样果子,其实让她去打架还行,这种精巧细致考验耐心的活,她不太擅长。
在又一次把桃花酥的花瓣捏掉了一片的时候,桌子前的祁怜拧着眉头,手指尖掐着那片掉下来的可怜花花,惆怅叹了口气。
“阿怜,叹什么气呢。”
武云珂这时从她身后走过来,她扭头看去,武云珂今日仍是那副寻常的布衣装扮,脸上素净,不饰脂粉,但她人生得美,平时再好看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是陪衬。
“娘...阿姐,我捏不好这个。”
祁怜把手里那坨疑似是面的物体给她看,又捏了几下,结果那上面的另一片花瓣也被她掐得摇摇欲坠,祁怜脸皱得像苦瓜,不敢再动了。
“不是这样做的,你看啊。”武云珂说着,手臂趁势就环过祁怜的身体,像是在从她身后抱着她,而后,她的手掌慢慢的,滑覆在祁怜的手背上,吐息骚得祁怜耳后痒痒的。
“没事,你不会的,阿姐教你。”
那轻轻的几个字被她念嚼得婉转娇媚,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回甘,吹得祁怜耳根温热。
一点红晕渐攀上脸颊,祁怜呐呐的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她垂眼时,正好能瞧见两人暧昧交叠的手,睫毛轻轻颤了颤,不敢去看她。
武云珂执起祁怜的手,指尖越过她的一点,便按上那柔软的面团。
那面团在她灵巧的手里变换形状,不过一会,一朵桃花就捏出了形状。
“阿怜,你看啊,这处可以这样,再这样,然后。”
随着她的动作,一朵灼艳的粉桃渐绽放在两人指尖,武云珂又握起她的另一只手,指尖在那朵花瓣上细细打磨描画。
不过就是被抓了一只手,祁怜却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女人的身体紧贴着她的,摩擦时能够感受到一点起伏的轮廓,她面上虽不显得,内里却有些神思不属。
武云珂前面讲得认真,后面却有点心不在焉的,不时瞥过眼去瞧祁怜。
见祁怜专注盯着她们的手指尖,睫羽倾下,眼睛里的光碎碎亮亮的,那副模样,恍惚中,却像是曾经那个捧着花,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的少年。
一时晃神,手里捏的面却不是面了,而是变成了祁怜的手。
“阿姐?”
祁怜瞧着那只好看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还像模像样地捏了两捏,顿时哭笑不得。
这女人...
心头温暖的同时,却也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之前来的路上,海棠同她说过,柳贤妃在宫里时,总唤武云珂作珂娘,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名字,她的过往,是她们亲密的体现,在这宫里,也就只有柳贤妃敢这么做。
祁怜眼神不觉暗淡了下,心里头堵得慌,仿佛是自己的东西被人碰过拿过,又像小孩子拼命想要护着自己的玩具,明明知道不该妄想,明明知道那人不可能属于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的要去试探。
她瞧出身后的女人在发呆,于是便侧过一点头,故意试探着用很小的声音,也轻轻的唤了声。
“珂娘?”
武云珂想事正想得出神呢,嘴上手里便不大专心,只习惯性的应了她一声,却实在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
正巧,这个时候,门外老板娘喊武云珂出去帮忙。
她匆匆应和了一声,便放开身下祁怜的手,与她简单嘱咐几句,出去忙了。
转身之后,却没瞧见,祁怜怔怔望着她的背影,睫羽倾下的眼底,落下一层浓重的阴霾。
忙过之后,下午过半,这会店里没什么人,她们和老板娘坐在一处吃饭,店里吃的都是家常小菜,每人分了一个胡饼子,和一碗羹汤,也算丰盛,正吃着,有人在门口探头。
“那个...请问。”
那人穿的像个胡商,穿翻领长袍,戴着胡帽,一脸大胡子,手里还牵着两头羊。
“店家,这里收羊吗?我听说附近有人家过寿,就牵了带来。”
酒家的老板娘应了声过去招呼,看到那羊时,道,“哎呀,大哥,你这两头都是刚产奶的母羊啊。”
胡商憨憨笑了,“是啊。”
老板娘道,“我这里不收母羊,后院没地方养了。”
正说着,这时店门外又有人道,“大哥,你这两头羊是卖的?”
那声音听着耳熟,因此祁怜转过去看了一眼,问话那人是这镇上经常来送柴的刘樵夫,一个看起来黑壮老实的汉子。
“是啊,听说有人过寿,我特意牵来镇上卖的。”
刘樵夫打量了下两只羊,“不然卖我吧,这两只羊就算五百文。”
祁怜听得这话,又看了那刘樵夫一眼,他一个樵夫,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吗?
胡商和刘樵夫交易得爽快,刘樵夫牵着羊,看样子是要回去了,祁怜放下筷子,和武云珂说道,“阿姐,我出去办点事情。”
武云珂点了下头,祁怜便出了门,那刘樵夫牵着羊一路行走,祁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这会天还没黑,路上也有不少人,因此她不太显眼。
没想到这刘樵夫一走就是两个多时辰,中间似乎故意绕了不少远路,还时不时的往后面看。
祁怜更加确定,这人有问题!她怕被发现,于是摘下了那条显眼的花头巾,有时候路上有行人,她便专门往人身后躲。
绕过了几个村子,天都快黑了,刘樵夫才慢吞吞地牵着羊,到了一处。
祁怜见那他走向前面一处宅子,那处宅子建得荒僻,地方却很大,她好像听到里面有些声音,于是靠得近了些。
刘樵夫和宅子门口看守的人说了什么,就牵着羊进去了,这会,祁怜也听清了那宅子里传来的声音,像是很多人一起在大声喊,呼呼哈哈,听着听着,祁怜渐渐明白过来。
她是镇北王府的女儿,小时候跟着哥哥们去军营里玩的时候,就常听见这样的声音,这是兵将训练时特有的口号声。
祁怜放低身体,趁着门口守卫不注意,偷溜到墙边,口号声更明显了,她在墙边摸索徘徊,想寻个合适的地方溜进去。
而此时,另外一头,天将日落时,见祁怜还未归,武云珂却并不担心,伏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算盘珠子,这时,一个身穿胡服,带着帷帽的人走进钱来酒家。
那人衣服脏兮兮的,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小二哥见此忙跑去招呼,他却不理,径直来到柜台前。
武云珂没抬眼,那人摘了帷帽,竟是连续几日不见踪影的燕麝。
燕麝一言不发,只从怀中掏出个红布包裹的物件,递给武云珂。
武云珂接过来,打开红布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块精致木牌,木牌之上是手绘出的一张半面美人小像,垂下的络子上穿了一颗血红的珠子,而在牌子的最下面,像是有人用簪子那等尖锐的东西,随手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西字。
“主子,咱们今夜去么?接人的马车已经到了镇口了。”
武云珂停顿了下,又看向街口,那里,是祁怜下午离开的方向。
“现在去,怕是要天明才能回来了。”
“主子,大业为重,祁怜那边,我可以先派人拖住她。”
她思虑良久,手心渐渐攥紧那枚木牌。
“既然都送到跟前了,总要去会会的,你们,别伤了祁怜。”
她出门的时候,身后早有人利索放倒了小二哥,就放在店里椅子上。
这会夜鼓已经敲响,临街摊贩都在匆匆忙忙收拾东西,武云珂披上斗篷,随了燕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