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

《鸾飞塞》的官方直播间，弹幕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不是……等一下……」

有反应过来的观众颤巍巍地敲着手机键盘，震撼道：

「也没人告诉过我，小郡王居然是这种、这种人设啊！！」

「我靠那一刀真吓到我了……低下头突然看见自己脖子冒出个刀尖」

「前脚刚把质子的手腕废了侍卫杀了，后脚就笑眯眯地说什么‘愿两国永结盟好’……不是哥们你人格分裂啊？？」

屏幕外，奶糖前线表情呆滞，眼神发直，咬了一半的薯条从嘴里“啪嗒”掉了出来。

割断咽喉的一瞬间血雨当空，霎时浇透了谢怀昭的半边肩膀，她傻愣愣地盯着小郡王染血的侧脸，呼吸急促，双眼越睁越大，最后瞳孔咻一下燃起了小火苗，张着嘴就直接尖叫了起来。

“我靠！”奶糖前线疯狂捶打着身旁的抱枕，“我靠我靠我靠！！！”

是疯批！是疯批啊！！

有品位！有品位啊！！

她一把夺过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激烈打字：

「我不装了！今天就算谢怀昭刀了我我也要说！年下疯批就是最吊的——！！（尖叫）」

「我的妈呀我心脏不行了……你怎么知道我就爱这种一心一意给姐姐当狗的小美人……」

「我认罪我该死，我居然真的信了他的剧照是高P的这种鬼话」

「考试暂停我去当狗，搞不到谢怀昭的人生将毫无意义（点烟）」

「那个姓黄的导演算你狠！我这就去给我妈妈姐姐姑姑外婆推荐这部剧，算我求你了能不能一天更三十集（跪）」

「质子的表情演我……这张脸沾上血后真的变得好艳」

「既然是一夫一妻制，怎么就不能让周保肆当我老公，白络当我老婆！」

「？前面的当心被周保肆反黑站挂哈」

……

直播间里，贝雨晴已经闭眼捂住心口好一会儿，女二刚要嚎叫就被经纪人压了回去，男二在剧里扮演的是风流探花郎，本人却是文静的性格，这会儿刷着弹幕，脸都笑红了。

白络也有些意外：“好漂亮的镜头……没想到最后的成片效果这么好。”

这可不是单靠演员就能做到的事，影视剧那么多，想惊艳出场的角色更是浩如烟海，能让观众真心实意“哇”出声的也没有几个。

“当然，这一段的场面调度和鼓点穿插可都是我亲自做的。”黄导靠在椅背上，十分嘚瑟地抖着腿，“果然是宝刀未老。”

白络笑了一声，贝雨晴和黄导合作过好几次了，熟得不能再熟，闻言忍不住“呸”道：“那也得白络脸好看才行！”

“怪不得说男主是给女主爱的，”她对着屏幕里的谢怀昭感叹道，“男二男三男四男五才是给观众爱的——呃——”

贝雨晴说到后面没声了，眼神飘忽，表情讪讪地捋了捋衣角。

片刻后，白络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贝雨晴：「我真是服了我这张嘴……别人当男主也就算了，周保肆会不会觉得我在内涵他丑啊？」

贝雨晴：「他之前的一部剧，男二也是刚拍戏的新人，没他火，挺有灵气，结果转头戏份就被删除得差不多了」

贝雨晴：「可别说姐姐不关心你，姓周的有前科，记得让你经纪人多注意点」

白络：「收到√，谢谢雨晴姐~o(〃'▽'〃)o」

贝雨晴：「不谢不谢~o(〃'▽'〃)o」

白络放下手机，第三集结束，直播间的几位主演已经在和观众说再见了。

左上角的周保肆脸色有些黑，在寥寥几条注意到他情绪的弹幕中，冷哼一声，兀自下了直播。

男生见状眉头一挑，一旁的游案磨磨蹭蹭地凑过来。

他小声问：“小郡王和谢枕霜的对手戏多么？”

“……不算多吧。”白络眨眨眼，思忖半晌，转头就看见游案一声不吭地将《鸾飞塞》加进了追剧日历。

“谢枕霜当然要和男主男二男三发展感情线，哪里轮得上男五？”白络失笑道，“第一版剧本里谢怀昭戏份更少呢，两集能有一个镜头不错了。”

游案追更的手又缩了回去：“？”

“要是冲着谢怀昭就免了，不过《鸾飞塞》应该还是挺好看的。”

况且——

他的戏份，还说不准能留下多少呢。

白络耸耸肩：“走吧，明天不是还要月度考核？”

他从靠门的沙发上拿起外套，又朝着电脑前的游案一招手。

“听说这次考核结束，下一个月的考核就是双人合作了。”白络笑眯眯道，“你知道我的舞蹈很烂嘛……怎么样，这位好心人？可以大发善心地……和我组队吗？”

*

第二天，白络抬手敲响了经纪人办公室的玻璃门。

他刚从录制考核的教室出来，穿着浅蓝色的流苏提花纱质上衣，头发微卷，造型蓝白主色，有些仙气，应姐瞥来一眼，举起手机给他拍了一张。

“还不错。”

女人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架子上有一顶长假发，戴上试试。”

白络：“？”

他把假发往头顶“啪”的一盖，应姐又按了下拍摄键，头也不抬地点击发送。

“你不是说黄导向你推荐了一部电影试镜？他们的制片人联系我了。”她语气轻飘飘道，“是《乌龙校园侦探社》的续集，戏份也只能算个男四，不过人设倒是不错。”

放下咖啡，应姐把剧本递过去：“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接呗，如果试镜能过的话。”男生随意翻看了几眼，很薄，两下就翻到了底。

出场的确不多，大概发过来的剧本也不算完整。

白络撑着脸：“有钱就赚啊。”

应姐斥他：“胡说八道，像什么话。”

“不过你……大概也用不着试镜，到时候直接去拍定妆照就行。”女人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下意识朝白络手里的假发飘去，神情蓦地变得有些古怪。

“毕竟这个角色对演技没什么要求，导演只说了一句，要长得好看，尤其——”

应姐咳了一声。

“尤其是女装，越漂亮越好。”

白络：“……？”

说什么胡话呢。

“等等，”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剧本，吸了口气，翻过来盖紧，眼神也跟着变得微妙起来，“所以，黄导是因为《鸾飞塞》的那场戏才——”

应姐略微一顿，视线平移，半晌后缓慢地点了点下颌。

白络：“………………”

白络：“其实我也不——”

“行了，我已经替你接下了。”女人按了按额头，一摆手，眼下有粉底遮不全的疲倦青色，她从电脑前端起咖啡起身，画了眼线的眼角就这样朝白络睨过来，“你知道我对你的要求。”

“人设好、留白大的角色，对目前的你来说是加成最大的。”

“既然想赚钱，就好好利用自己这张脸。”应姐客观道，“实力派的拿奖路子你走不了，流量总归不差，至于最后能火成什么样，就全靠你自己本事。”

白络：有点耳熟。

表演部的老师似乎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事实如此，白络的外形几乎完美适配一切商业片和模式化的娱乐片，与之相对的，他也很难在现实主义题材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外貌出众不是问题，但太过瞩目实在是有利有弊——“美貌”标签一旦贴得太牢，就更需要颠覆性的角色才能把它撕下来。

但问题是，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谁会给他量身定做这样的角色？

白络连扮丑都有违和感，难道还指望他去演什么灰头土脸的农民和家长里短吗？

“你这张脸当不了正剧主角。”

曾经一次表演课上，刚看完白络扮演小乞丐的老师连连叹气：“又不是钢铁硬汉的那种硬朗帅气，也不够平和亲人，你这让观众实在没什么代入感。”

“演正剧的小配角也不合适啊……”表演老师纠结到挠头，“要么抢主角风头，要么演卧底、反差类型，但一出场就露馅，谁会相信这张脸只是个普通角色？”

“但凡你稍微丑那么一点点呢——真是麻烦大了。”

【听上去像是夸奖呢宿主~】

“……”

白络微笑：“闭嘴吧你。”

“好了，如果有拍摄和进组的消息我会再通知你。”

思绪回笼，应姐一瞬间有些恍惚，她闭着眼睛摆摆手：“先回教室吧，别忘了继续配合《鸾飞塞》的宣传。”

*

白络：“其实……”

也没有什么需要配合宣传的地方了。

剧中谢怀昭算是次于老皇帝和太子的三号反派，又暗恋师出同门的谢枕霜，属于男女主爱情的天然磨刀石。

毕竟是反派，剧情虐起他来简直毫无负罪感：男女主之间误会重重，但凡闹了矛盾就爱让小郡王露面横插一脚，对那日金冷嘲热讽，再被谢枕霜毫不留情地拒绝。

至于其他时间，基本上就查无此人了。

三集都不一定能有一个镜头。

偏偏老皇帝又对谢怀昭好得不正常，废掉质子右手的事被他轻轻放下，此后更是干脆将那日纥封为了金吾卫，明面上归属小郡王管辖，实际上就成了谢怀昭的出气筒。

「所以谢怀昭和老皇帝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恨海情天、爱恨情仇吗」

第二次参加主演直播连线的白络满头问号：“？？？”

他这次总算成功打开了直播镜头，一张脸在屏幕里出现的一瞬间，就被突然爆发的弹幕刷屏了。

物料贫瘠、饿到嗷嗷待哺的新粉们狂欢着涌进，“轰”一下就把他送上了实时热搜。

「靠！！！！！！！！」

「前面的姐妹冷静点，别在白络面前讲脏话——我靠长这么牛逼！！！」

「身上穿的白色卫衣啥牌子啊版型这么好？？？告诉我我去买一件」

「嗯虽然但是，你确定是版型问题吗……」

“抱歉，牌子我也不清楚，是化妆师帮忙搭配的。”弹幕滚动得太快，白络只能略微艰难地半眯起眼睛，“另外谢怀昭和皇帝之间清清白白——有关系，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算起来相差了三十多岁……这也太吓人了！

「那小郡王和那日纥之间会有不清不楚、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白络：“……也没有呢。”

弹幕顿时一片心碎哀嚎。

「为什么没有啊！欺骗本omega感情！那日纥的刘海薅上去之后也蛮帅的啊！！」

「就是就是，而且你都拿鞭子抽他了！质子那么隐忍克制的表情，你们居然没有$#%*%^$@？！」

白络：“………………”

大部分屏蔽词简直不堪入目，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饰演男四那日纥的演员也是个新人，叫成霄，他第一次连线直播时白络不在，这回同样是第二次参加宣传。

屏幕里的贝雨晴笑得快跌地上去了，白络有些招架不住，于是想让成霄解释，谁知道这人耳尖突然爆红，支支吾吾半天，视线飘来转去，就是死活不肯张嘴。

白络：“？”

“好了白络，你别逼人家了。”贝雨晴笑够了，抹着眼角开口说，“不就是CP体质吗，这对演员来说是好事啊。”

“而且黄导这个人吧，喜欢给不同演员不同的剧本，说这样才能表现出最真实的反应。”

“你的剧本里只有对谢枕霜的感情线，这没错。”她意味深长道，“但别人的……可不一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