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看见魏子辉瘦弱的身子站的笔直,尚能行动的那只手臂向后回护着哇哇大哭的小铃铛。
她心下一酸,有些心疼这孩子。
究竟得曾经历多少危机险恶,才能练就出如此临危不乱,保护弱小的强者心态。
她走过去,先安抚地看了魏子辉一眼,蹲下身子搂过小铃铛。
沈星晚抽出丝帕,轻柔拭去小铃铛面上的泪水,轻声哄她,“好了没事了,小铃铛不怕,我保护你,好不好?”
小铃铛懂事地点点头,止了大哭,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控制不了情绪,仍是可怜兮兮地抽噎不已。
沈星晚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你这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好吃的呀?能不能给我也吃一些?”
小铃铛愣住,低头往自己怀里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手里还揪着那包米花儿糖,点点头,连忙捧向沈星晚。
“呐,小姐吃。”
“好乖呀。”
沈星晚笑着接过被她揪的皱巴巴的小纸包,打开一看,就是平日里最常见的那种米花儿糖。
她拈起一块儿细细查看,发现那米花儿糖上沾的糖霜似乎有些不对劲,拿到鼻尖前细细一嗅,微微有些青涩的气味。
她看向地上那几只早已死透的鸟雀,神色渐冷,抬头与魏子辉对视一眼后,将纸包递给绯云。
“去,找相熟的大夫好生辨认,好好瞧瞧里头究竟掺了些什么。”
绯云应声而去,沈星晚摸了摸小铃铛的小脑袋,柔声问她,“告诉我,这包糖,是谁给你的?”
小铃铛望着沈星晚,“是捡来的。”
“捡的?在哪里捡的?”
小铃铛扭头一指外边,“花园。”
沈星晚皱起眉头,相府花园甚大,也非禁地,人员往来较杂,小铃铛若当真是在那儿捡的糖,一时半会儿很难查出究竟是谁刻意放在那的。
她正要派人去查问今日都有谁去过花园,厨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跑过来抱住小铃铛,余光瞥见死在地上的鸟雀,急的几乎要哭将出来,连连搓手求饶。
“小铃铛不懂事,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怪我没有看好她,她的罪过全由我来承担,小姐您要打要罚,都只罚我吧......”
厨娘说完一头磕在地上,连连叩首。
“娘亲...呜哇......”
小铃铛吓得又大哭起来,伸手死死抱住厨娘。
沈星晚心如刀绞,叹息一声赶紧拉住厨娘不让她再磕下去,“并没有怪罪小铃铛的意思,你无须这样,以后照看好她即可,不可再如此轻易遭人利用了。”
“是,是,谢谢小姐不罚之恩,奴婢一定好好看管她,再不许她出厨房一步。”
厨娘拉过小铃铛,摁住她的小脑袋,冲沈星晚行了个礼,拉着她就要走。
“等等。”
魏子辉一声轻呼,骇的厨娘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这几日她早看明白了,沈小姐对这个小男孩照顾的极细致,这孩子虽瘦弱,还受着伤,但周身气质清贵无双,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厨娘苦着脸落下泪来,她并不傻,瞧见那几只鸟雀的死状便已猜出了几分,估摸着多半是有人钻了小铃铛的空子,借她的手想要毒害那位贵人。
眼见实在躲不过去,厨娘转身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贵人在上,奴婢不敢奢求原谅,只求贵人看在小铃铛年幼无知的份儿上,让奴婢替了她罢!”
魏子辉失笑,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显出了几分应有的孩子气来。
“要你替她做什么?快起来罢。”
他走过来用那只好手托了下厨娘,又从怀里掏出了几颗精致的小糖果,塞进小铃铛手里,顺手扶正她歪掉的小辫儿,笑着说:“别害怕,没事的,明天你还过来找我玩,我等着你,还给你留糖果,好不好?”
小铃铛懵懂望着他,点点头,“嗯。”
厨娘愣在那里,惊疑不定,“您,您不怪她?”
魏子辉释然一笑,“杀人的是人,怪刀做什么,回去罢,保护好她。”
“哎,是是是,哎呀别看您年龄小,格局竟这样大,您真是了不起!”
厨娘感恩戴德,恨不得马屁拍尽,抱起小铃铛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星晚歉然走到魏子辉身边,“实在抱歉,答应了摄政王要好好保护你,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必会严查到底,但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尽快送你去摄政王府为好。”
魏子辉远远望着趴在厨娘肩头呜咽哭泣的小铃铛,随口回道:“我想待在这里。”
说罢,他忽然肩膀垂了下去,显得有些泄气,抿了抿唇,“若是...若是住在这里会危及你们相府的安全,那我走也好。”
那样敏感的心思,只有在艰辛的环境里饱受折磨才能滋生出来。
沈星晚察觉到他心底的失落,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头,俯身告诉他:“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份行踪已经暴露,可能会有危险,但你若信得过我,愿意住在这里,我一定会保住你。”
“可以么?”
魏子辉抬起头,眸底不可抑制地,渐生出一丝期盼。
他的手在袖中握紧成拳,很是紧张,生怕会又一次遭受失望。
“我真的可以...待在这里么?”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沈星晚郑重点头,“我一定会护好你。”
派人照顾好魏子辉休息养病,沈星晚亲自去调查那蹊跷的米花儿糖。
绯云找来了三位不同医馆的大夫,几个大夫一齐细细查看了半晌,一致得出结论,这米花儿糖上,被人洒上了类似糖霜模样的剧毒,砒霜。
甚至还是砒霜中的极品,用普通砒霜提纯数次后才能析出的极品雪花砒霜,吃上去口感甜丝丝的,几乎没有气味,令人很难察觉。
那雪花砒霜毒性极其剧烈,稍微吃上一点儿,便能令人当即暴毙而死。
“何其歹毒!”
沈星晚一拍桌案,“立刻派人去探访所有药铺,查一查近日府中有谁去购买过雪花砒霜。”
沈星晚调动人力物力,很快便将京城所有药铺都探访了个遍,可诡异的是,这偌大繁华的京城,竟无一家药铺有极品雪花砒霜出售。
眼看线索要断,绯云正一筹莫展时,一家药铺的掌柜回忆道:“老夫早年间倒是听说过雪花砒霜的来历,想要将砒霜提纯至雪花状极其困难,那是扬州一个老师傅的不传秘法。”
“扬州?是哪家药铺,您还记得么?”绯云忙问。
掌柜摇摇头,“是个游医,姓杨,后来好像传给他女儿了。”
“那他女儿呢?如今在哪里?可还卖这雪花砒霜么?”
“隐约听闻是给知县做了妾,后来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全家都死了,再后来就不清楚了。”
扬州...知县......绯云心中一惊,急忙问他:“那知县,可是姓唐?”
“是啊,哎?你怎么知道?”掌柜奇道,抚须正要追问,绯云已然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是夜,沈星晚携绯云端了一碗汤药来到唐琳儿房里。
唐琳儿正在灯下绣虎头鞋上的胡须,冷不丁被猛然推开的门扇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站起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星晚冷笑,一言不发,回首端起绯云手中托盘里的那碗药汁,几步走过来一把揪住唐琳儿的头发就往她嘴里猛灌。
“呜...你......救......”
唐琳儿挣扎呜咽,一旁的如意都吓傻了,反应过来要上来拉沈星晚的时候已然慢了一步,被绯云狠狠摁在了地上。
“沈...”唐琳儿推开药碗,跌坐在地狼狈作呕,哭着质问道:“你,你给我喝的什么?!”
沈星晚嗤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雪花砒霜。”
唐琳儿瞳孔剧缩,伸手疯狂抠喉,抠出血丝都不肯住手。
她抠了半晌才惊觉,自己怎么还没死?
她抬头望向沈星晚,沈星晚眸中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你果然知道雪花砒霜是什么。”沈星晚缓缓俯身,“是你娘的东西吧,唐琳儿,你竟敢动我的人?”
唐琳儿面如死灰,一旁的如意忽然扑跪过来,哭求道:“小姐赎罪,是奴婢!是奴婢前几日收拾箱笼时,不小心弄洒了雪花砒霜,便把可能沾染过的东西全扔了,没想到掉落了一包米花儿糖在花园,竟被那小铃铛捡走了,都是奴婢的错,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您责罚我吧小姐,可怜我们小姐她还怀着身孕啊!”
“可怜?”
沈星晚冷笑出声,拈起桌上那只快做完的虎头鞋看了看,“你的孩子是孩子,旁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
“我并未曾提起过米花儿糖和小铃铛之事,也不许她们吐露出一个字儿。”沈星晚望向如意,“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如意怔然,愣愣望着沈星晚,瘫软在地。
沈星晚放下虎头鞋,看向唐琳儿,“有如此蛇蝎心肠的母亲,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愿意随你来到这世上么?”
唐琳儿骇的抖如筛糠,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你,你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