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祉到没想到林景山会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的诉说着自己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或许也是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底对林景山沉默寡言，奉命唯谨的形象这般根深蒂固。
面对此等情景，倒是一下子愣住了。
而这边，林景山埋藏已久的话语就如同泄了水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难道我说错了吗？谢泉清，谢师兄眼底自始至终只有沈邺师兄，甚至为了沈邺，他甚至自愿放弃掌教之位，一个人籍籍无名的闯荡江湖多年。从小到大我们明明是师兄弟三人，可在他们眼中我林景山就像是个外人，永远融不进他们。他们如此，师尊也是如此。师尊闭关多年，偶尔出关间询问我们的功课，也是以他们两人为主。是！我不似他们这般天资聪颖，甚至还有些笨拙。这些就是师尊厚此薄彼的原因吗？”
这时在场之人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够了！”
“够了！”林景山冷笑着。不够，这些远远不够，今日他就是要将一切都说出来。“难道我说错了吗？时至今日若不是他们接二连三的出事，你们在场之人只怕是没一个人会想起我林景山这个人吧？是！我林景山没本事，没他们这么有本事！也没有你们这般有本事，我撑不起整个穹都城，但若是你们坐到了这个位置，也未必一定会胜过我。”
云祉：“事到如今，你总算是说出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语了！”
林景山点了点头，“是！这些就是我的心里话。”
云祉穷追不舍：“就算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些，这些就是你派人跟着谢师兄的原因？这么多年，你明明知道谢师兄的下落，你又为何？”
林景山心底一怔，思绪被一瞬间拉回。原来那日在校场之上他的话语，还有人记得。既然如此，他也不怕再度多个罪名。“是！我是一直都知道谢师兄的下落，他被人追杀坠落悬崖，还有他与宴不臣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可那又如何？我又为什么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们！谢泉清他已经不是穹都城的人。这话可是你们说的。既然早已不是穹都城的人，你们为什么苦苦追寻他的下落？又为何直至今日，拖到不能再拖的地步才选择向世人揭露真相！”
他的话语间歇斯底里的述说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不满，可到最后这些话语到底是为了谁，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林景山又道：“你们看不起我，看不上我。可放眼望去，在座各位所做种种比我林景山又好到哪里！你们！说到底不还是为了名、誉！又或者是《华阳册》吗？今日我不妨也告诉大家，是！师尊，并没有将《华阳册》交给我。华阳神功我一无所知，只有谢泉清，这世上也只有谢泉清知道那东西的下落，知道上玄道究竟写了什么。所以江湖之人才会在我放出消息的那一刻，对他穷追不舍。”
云祉闻言也是一惊，这《华阳册》当年是方师叔带上山的，非穹都城之物。其传承自然也有他的徒弟传承，沈邺有，谢泉清有，林景山却没有。
林景山：“其实，有时候我也很想问问师尊，他为何要如此做！我也曾纠结犹豫过，但如今看来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师尊他为何……”
只是师尊他为何如此偏心！
话语尚未彻底吐露，坐在一旁一直闷声不语的柳是礼也在这时开了口。“够了！”
林景山顿时间气馁，他心底到底念着柳是礼的情意。当年要不是柳是礼，他这样资质平庸的人又怎么会得此机会拜入剑师门下。“柳师叔……”
柳是礼猛的站起身来，继而环视周遭，“我说你们闹够了没有！”
“师兄息怒！”
“师叔息怒！”
在一众在场长老的拱手请罪中，柳是礼长叹一口气。闭眼间脑中倒是不自觉的浮现出，方师兄临终前对他的叮嘱。其实，那个时候随着底下的弟子渐渐长大，方揽钧的身子已经不怎么好了。纠结困苦于一事而常年闭关，到最后也渐渐变成了为了掩盖身子的情况而闭关。
这些事情他们这些小辈无从得知，但柳是礼却是十分清楚的。那年他与方揽钧的关系，比这今日的沈邺与谢泉清两人，只怕是更甚。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也正因为如此，方揽钧才会在私下缠绵病榻之际告诉他：“师弟，不瞒你说我最近闲来无事，倒是意外参透占卜之术，得窥天机。”
那时的他自顾他的病：“那师兄你可算出来你的病何时会好？”
方揽钧摆了摆手，“哎！哪有人自己算自己的，而且我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心底有书包便是了。”
“可是……”柳是礼为难。
方揽钧：“哎！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到是方才掐指凝神间倒是想清楚了很多之前未曾想的事情，也因此愈发放心不下我的徒弟们……”
柳是礼：“师兄，你放心吧！万事有我在呢！我会看顾好他们三人……”
如今，还是那一句话：
师兄，你放心，我会看顾好他们……
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三人。
叹息间，宋祈阅的思绪被拉回。他睁开眼，看着目光所至的各位长老。沉默良久，说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的话语。“将这消息放出去，是我的意思。”
“柳师叔！”
“柳师兄！”
柳是礼又再度重申了一句：“景山，做这件事，完全是我的意思。若之后有什么事情，明澈若真是执意要怪罪，我一人承担。”
“师兄。”
“师叔……”
云祉环顾看着在场之人，视线最终落在柳是礼身上。他倒是没想到柳师叔，竟能偏袒林景山如此，“柳师叔，哼！”
看着他生气的甩着衣袖离开，有人有意去拦。
柳是礼也在这时来了口，“让他走！”
也就是这一句话在云祉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于是当天深夜他便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昏暗的烛光下，云祉收拾着行李，那眼底倔强一如当年义无反顾的沈邺。
此时，范星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看着从主峰出来便把他叫起来，迫不及待收拾着行李的师尊。一时间不知所措，“师尊，你这是要干什么？这……”
“走！我们连夜走。”云祉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说道。
范星不解，这好好的为什么要下山。更何况如今这天下并不太平。
正当他为此苦恼的时候，林通像是听到风声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范星这下子是看到就行，拉着他，“林师兄，你快帮我劝劝师尊。实在不行，沈长老呢？一起来劝劝师尊。”
林通掰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不明所以中，转身将一个包袱放到云祉面前。云祉抬眸，范星也在此刻明白一切。
林通解释道：“这是师尊吩咐我交给云师叔的，说是若得此机会遇到掌教，记得交给他。还有一些伤药，和一些你们可能需要的丹药。师尊都吩咐我准备好了。为了以防万一我都准备了双份，再不济也备下要药方，外面是你们可能需要的。里面是给掌教的。至于师尊他说，他目前还有要事缠身，保不齐哪日就提着剑，拿着针下山救你们去了！”
云祉轻笑着，这倒是沈宋可能做出来的事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谢过你师尊。”
林通：“师尊又说了，云祉与沈宋之间用不着说谢。”
云祉闻言，凑了上去。一把揽上他的头，任他拉进。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说的却是：“那等我回来，咱们几个再一起喝酒，你师尊埋在药炉外那棵桃花树下的酒酿我可是惦记好久了！只可惜每次去，你师尊都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变着法的防着我，否则早就没有了！”
林通无奈：“师叔。”
云祉松了抱着他的手，又清了清嗓，一副害怕林通当小人和沈宋告状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是这么想喝！”
林通：“另外，师尊还说了……”
云祉赶忙制止：“哎！这次我不管，你师尊珍藏的酒酿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想做什么！总之，你不准告状！不准！！听到没有！！”
林通笑了笑：“师尊还说了，这次管够！”
云祉：“真的？”
林通点了点头：“真的。”
云祉倒是不怎么相信，他看向范星正要和他好好的论一论这件事。却发现范星一副耷拉着脑袋随时会哭的模样。“打住！范星，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要哭着鼻子？”
“师尊，你真的要走吗？”范星问道。
云祉一怔，脸上恢复了严肃。
或许这个决定他早该做出，只是这么多年始终压制自己，被禁锢着未曾迈出那一步。如今他倒是十分确定，“嗯。早就该下山，去看一看这江湖之上的光景，仗剑行天下，江湖事尽知！”
范星：“那我也要和师尊一起！”
云祉摸了摸他的头，“傻小子，确定？”
范星点了点头，“嗯，确定。只要跟着师尊去哪都行！”
云祉：“那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咱们连夜就走。”
“嗯。”
眼看着范星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云祉的视线再度落在林通身上。而此时的林通似乎早已经料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