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京市,飞羽在父母的陪伴下回学校宿舍收拾行李。
毕业典礼早已结束,大部分同学早都离校,宿舍只剩最后几人坚守。三人花了半天时间,把飞羽的东西分成了四大组:要带去国家队集训和带去参加奥运会的物品、要单独找地方存起来等奥运会结束后还要用的、要请父母带回家的、还有彻底不要可以卖掉或者扔掉的。
请父母带回家的东西,她直接叫了快递上门取走。
至于可以卖掉或扔掉的东西,因为没有精力去跳蚤市场摆摊,飞羽便发了条微信给熟悉的宿管阿姨,请她帮忙随意处置。
还剩两组物品。
飞羽妈妈已经开始搜索学校附近的迷你村储舱,但飞羽说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会先存在一个朋友家里,自己今天正好打车过去放一下,再回来和父母一起住酒店。
“这么好的朋友啊?那让你爸爸先去酒店休息,妈妈陪你一起放行李,顺便感谢一下人家。”妈妈主动提出来。
“不用不用!你、你俩都去酒店休息,我自己过去就行。两个小时肯定回来,最多三小时。”
妈妈立马反应过来:“那也行,反正我们也要拿着这么多行李去酒店,你爸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爸爸为自己正名:“谁说我应付不过来,几个行李箱而已,小瞧谁呢!”
“没小瞧没小瞧。我这不是心疼你一个人拿那么多行李嘛。”妈妈无语,“正好我也困了,去奥地利这几天,时差刚倒过去,马上又得往回倒,我想赶紧去酒店睡一会儿。”
三人在校门口分开,飞羽拿了一个大箱子和一个旅行袋,打一辆出租车车。爸爸妈妈两人拿了三个大号行李箱和一个运动包袋,叫了一辆商务车才把行李都装下。
关上车门,飞羽妈妈没好气的看爸爸:“你脑袋太木了,闺女明摆着就是去男朋友家,不想让我当电灯泡。”
“男朋友?不能吧。她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就算不是男朋友,也肯定是暧昧对象。你没看见她刚才眼神闪躲嘛?”
“没看见,你肯定想多了。”
“不应该啊……”
另一辆车上,飞羽双手飞速打字。
“我上车啦,还有40分钟到。”
“好,我已经到家了。你慢点别着急。你吃饭了吗?我正好准备晚餐。”
“没吃,但是我把东西放下马上就得走,我爸妈在酒店等我。”
“没关系,简单吃两口吧。我专门学了新菜,想给你庆祝一下。”
“你还会做饭呢?”飞羽惊讶。
“当然啊,不然我这么多年怎么养活自己的?”
“啊,我以为你都是吃张大爷做的饭。”
一个黑线的表情,跟着一句哀怨:“那只是养伤这段时间!我厨艺虽然不如张大爷,但也绝对不难吃的。”
“我错了我错了,您是新时代独立自强的男性,做饭这件小事难不倒你。”
明明马上就能见到,两人却你一条我一条的在对话框里加内容,不想浪费哪怕一分钟。
这可苦了陆风铭,要一边持续发消息一边准备食材,就算是有多年做饭经验的他也忙不过来。
飞羽拖着行李箱进入院子的时候,陆风铭才七手八脚的把材料全放进新买的铸铁锅里,刚刚盖上锅盖。
“你来啦!”他难掩开心,刚想上前,又想到自己还系着围裙、手也不干净。赶忙去水龙头下使劲洗手,把围裙挂到厨房门后,又整了整上衣襟才走过来。
飞羽站定,两眼弯弯的看着他:“嗯,我回来了。”
一时恍惚,仿佛飞羽只是离家去比赛几天,现在又回到家中。
陆风铭从恍惚中醒来,伸手拉过行李箱的拉杆,手背有一瞬碰到了飞羽的小指。
?
“我来吧。你就只有这一个箱子一个包吗?”
“嗯。”
“行,我先给你放到这个屋子。”说着陆风铭就往厨房对面的厢房走。
他打开房门走进去放行李,飞羽跟着走到门口向里张望。
这是一间约20平米的房子,一扇巨大窗户透着光,一眼看得清房内摆设:简单的床、衣橱、小餐桌与两把餐椅,还有一个双人沙发。房间尽头是自带的卫生间。
单从家具和窗帘风格来看,属于上一代人的审美。但细节而言,这里又处处透露着对生活的热爱,比如一看就是亲手织的毛线毯。
“这是张大爷他侄女的房间,”陆风铭解释道,“不过听说他侄女从来没在这里住过,也不打算过来住。”
飞羽“嗯”了一声,没有多应答。她暂时还没准备好讨论关于要不要住在这里的话题,而且说实话,她内心并不太想住进来。
陆风铭看出她的态度,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她要不要去自己屋里坐会儿。飞羽摇头。
“我真的得马上走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还好吗?”
毕竟是亲生父亲。
看陆风铭的表情他似乎真的挺好:“说完全不难过是假的,但确实不是失去至亲的那种切肤之痛,而是……怎么说呢?”
他在寻找合适的字眼。
“更像是一种感慨,一种旁观者视角。告别式那天,有很多他以前的合作伙伴过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上一代的人物。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些人过来不是为了送他最后一程,说是来看笑话也不对,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你明白吗?他们来这个人的告别式,是为了告诉自己,我终于赢了,我终于把这个人熬走了。是这样一种感觉。”
飞羽能想象那副画面,但她想象不出怎样的人才会落得这般田地。
她只能安静的看着对方,等他从回忆中抽出来。
陆风铭也确实很快就抽身出来:“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这方面。啊……不过你可以担心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忘了把大火改小火了,现在可能已经烧糊了!”
两人匆忙闯进厨房,狭小的空间里已经闻到了异味。
陆风铭赶紧把厨房帘子掀开,打开排风扇,一把关了火。
他拿了块台布掀开铸铁锅的盖子,糊味扑面而来。
这下陆风铭真的不好了。
飞羽上前查看:“你做的什么?刚才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应该还好吧?”
雾气散去,一只螃蟹的盖子躺在锅的正中央,颜色已经不是鲜艳的红色,而是变成了浅棕色。
“这是帝王蟹吧?你做这么高级的食材啊?”飞羽惊喜。
但陆风铭只有沮丧:“我本来想着要祝你成就冠军霸业,买只帝王蟹做给你吃,可惜了……”
“不可惜啊,你看基本没有煳嘛,估计只是锅底有些锅巴而已。现在能吃了吗?我想吃诶。”
“现在不能吃了,这只螃蟹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还是带你去外面餐厅吃吧。”
“不行,我不去外面,我就想吃你做的螃蟹。快点,我饿了,赶紧开饭。”
“你、你真的不嫌弃?”
“嫌弃什么啊?你自己看嘛,真的没怎么糊。下面是米对吧,最多就是有一层锅巴啦。我吃煲仔饭就很喜欢底下那层锅巴的。不行我真饿了,快点啦。”
陆风铭难得出现扭扭捏捏的表情,最终还是在院子里撑起露营餐桌,把铸铁锅端了出来。
然后又取了两副碗筷,还有两瓶椰子水。
先盛出一部分没有糊掉的米饭放进飞羽的碗里。仔细看,里面的材料相当丰富,有虾、青口贝、扇贝、洋葱和番茄。而糊味散去后,饭本身的香气飘了出来,是多层次的鲜香,着实不错。
陆风铭又挑了最肥的几条帝王蟹腿,小心翼翼的往飞羽碗里放,生怕被大火焖过的蟹肉轻易散架。
“够了够了!”飞羽制止他,“我来这些就够了,你也给自己留点。”
两人的碗里都盛好饭后,飞羽举起椰子水要和陆风铭碰杯。
陆风铭先说:“祝贺你拿到奥运参赛资格,更要预祝你在奥运会上夺得金牌!”
飞羽听了哈哈大笑,轻轻碰杯后,仰头喝掉一大口。
然后换她说:“很遗憾你经历了亲人的离世,希望接下来你的人生不再有离别。”
陆风铭一饮而尽。
他此刻有强烈的冲动,想拉住飞羽的手,告诉她是他这一生唯一在乎的人,想问她能不能与他共度此生。
但还不是时候。她有更重要的目标在眼前,而自己也远远没有资格与她并肩。
他只能用海鲜饭压下这冲动,但忘了铸铁锅保温性能极好,一大口饭进嘴,瞬间被烫的全吐在手上。
见他举起椰子水想给嘴里降温,却发现早被自己喝光了,飞羽情急之下把自己的椰子水递到他手上。
瓶口碰嘴的一瞬间,陆风铭犹豫了一下。但他眼一闭心一横,大口喝了起来。
喝完后不忘说声谢谢,然后乖巧的去厨房拿了两瓶新的出来。
飞羽笑而不语。
两人默契的一起低头吃饭。
幸好饭很好吃,哪怕糊了一点也不影响本身味道的鲜美。飞羽一边吃一边赞叹,陆风铭腼腆推眼镜。
这样边吃边聊,吃完海鲜饭路风铭又端出洗好的蓝莓,吃完蓝莓他又提出要飞羽帮忙喂猫,最后飞羽终于不得不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等出租车时,两人并肩站在胡同口,初夏傍晚街道的嘈杂声中,不知为何能听到清晰的心跳。
飞羽低头摆弄着包袋,指尖微微发紧,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身边人的方向。
陆风铭双手插兜,假装目光专注的盯着远处车流,却在每一次她侧头的瞬间,迅速移开视线。
偶尔,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又像触电般慌忙躲开。
车子终于来了,飞羽抬起头,光明正大的看向陆风铭:“我明天就进集训了。祝我好运吧!”
“祝你成功!”
车门关上,出租车汇入下班高峰期的洪流。
直到汽车在下一个路口拐弯消失,胡同口的身影才落寞的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