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霖一路沿着池畔行走，经过的骨灯逐渐亮起，将大半个山头照成白夜。

没有经过血肉灌溉，两旁灯座依旧是灰白的死气沉沉模样。

进入其中，唐梨非顿时产生一股错觉，本就快要泯灭的生机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死神即将来临。

她庆幸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这种鬼故事发生地简直是作死角色死亡率最高场景之一。

唐梨非整个人都毛毛的，生怕顾雨霖不小心触发陷阱或是突然有怪物冒出来。

她紧张到嘴瓢，“我们晚上不回去，明天怎么办？村长会找我们吗？”

“不会。”

顾雨霖几次打断仪式都没有影响到进程，这里的一切会按照自己的规则与经验继续发生。

村长的作用大抵是引导祭祀流程，那么祭祀开始之前，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今晚检查山顶。”顾雨霖说，“如果找到线索最好，找不到，明天观察上山的村民。”

“啊？那你还不让我好好休息。”

“然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没那么可怕吧？”

唐梨非嘀咕一句，完全忘记质疑顾雨霖所说安然入睡的可能性。

“哦。”

“呃——好敷衍。”

前方的路被树林覆盖，隐约可以看见黑色巨石。

顾雨霖走近转换角度，黑石下方的洞穴暴露出来。

“这是……供奉黑羊娘娘的地方？”唐梨非说，“我怎么听村民说，他们祭祀并不需要爬上山顶，只要在山间找一处黑羊娘娘满意的地方另造洞穴。”

“这是座火山。”顾雨霖说，“内部相通，那去哪祭祀都一样。”

唐梨非嘶了一声，“你是说，他们搞洞其实是为了往山内部扔东西吗？”

所以这黑羊娘娘在这山的正下方？

村民们借由祭祀豢养怪物？

她低头看向顾雨霖脚下地面，心里泛起嘀咕。

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

顾雨霖突然停住脚步，将她放下，紧接着一句话将她砸懵。

“我进去看看，你在这等着，如果天亮我还没出来你就下山，或者……”

顾雨霖取出刀片，递给唐梨非，“自己解决一下。”

“你疯了？”

不说这洞穴通向何方，就说那奇怪神秘的黑羊娘娘，都不是顾雨霖这小胳膊小腿能应付的对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听过？”

顾雨霖伸直手臂向左右甩，淡定地做起热身运动。

“我是担心你还没进去就扑街！”

顾雨霖借扭腰的动作回过身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是吗？”

唐梨非发誓顾雨霖刚刚绝对是以看弱智的眼神看她。

不过唐梨非坚定认为顾雨霖才是弱智，“我们找人帮忙……”

顾雨霖没有理她，径自走向洞口。

“喂！”

唐梨非不敢跟上去，但留在原地也很可怕。

四周冷风吹得呜呜咽咽，不知道从哪传出一声异响，像是小动物穿梭在树丛带起的沙沙声。

她做了很久心理建设，还是抵不住周遭的响动恐吓，闭眼进入洞穴。

唐梨非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劲。

从她前方传来丝丝缕缕的热风，还有一股奇怪的臭鸡蛋味，闭上双眼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更加灵敏，让她发现了之前没能察觉的细节。

原本她对火山的推测半信半疑，现在不得不信了顾雨霖。

唐梨非摸索着石壁前进，空气中暖风阵阵，手指触碰的地方却又冰又冷，冻得她直打哆嗦。

就这么被折磨不知多久，眼前乍然变亮。

她缓了缓，慢慢睁开眼。

山洞尽头是空旷的大厅，正中央是巨大的深坑，从下至上冒出诡异的红光。

螺旋状的楼梯深不可测，扑面而来的热腾蒸汽阻挡了唐梨非继续朝下看的勇气。

顾雨霖不见人影，唐梨非进退两难。

她蹲在坑边，背过身去捂住口鼻，数起地上的小石子。

双数就下去，单数就离开。

唐梨非想法很美好。

石子还没数到一半，下方传来剧烈的哀嚎声。

那声音激烈到可以穿透耳膜，左胸处心脏也被拉扯，疼得说不出来。

整座山脉活过来一般，黑色石壁源源不断散发出黑色雾气，与热气搅和在一起，眼前看不清晰，似乎有什么东西准备破壁而出。

地动山摇之间，唐梨非被无形的重力压制，不得不跪在地上，连回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顾雨霖不会真的跟那个黑羊娘娘干架了吧？

不等她想明白，她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彻底失去意识。

……

黑羊寨。

村寨大门外，身披斗篷的顾雨霖看着三个大字陷入沉默。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热情好客的村民出来迎接，主动提起村寨里正在举办的请神仪式，邀请她前去观赏。

顾雨霖在长桌前站定，正魂飞天外，突然察觉到有不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抬眼看去，是立在一旁等待傩舞结束的村长。

发现她看过去，村长立刻收回视线，继续观赏傩舞。

“据说那是今年寨子里唯一出生的女婴，却要被用来祭祀。因为寨子里人口稀少，几乎见不到孕妇，所以必须向黑羊娘娘供上女婴，真是可怜。”

站在她右侧的一名年轻女生开口，面露惋惜。

“哦……”

“该。”

年轻女生低声提醒，“他们这是很奇怪，不过这些话，还是小点声说。”

顾雨霖循声朝左看去，留着蝎尾辫的女人短款皮衣搭配工装裤，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她取下墨镜，朝顾雨霖和年轻女生打了声招呼，“你们好，我……”

然后卡了壳。

她皱起眉头，没再说什么。

顾雨霖猜测她应该与自己一样，想不起来自己名字之类的个人信息。

旁边的年轻女生也是如此，低头思索着什么。

不过这些异样暂时可以往后放。

顾雨霖将包放在桌上，双手撑着桌边等待村长上前。

她不记得自己有来过这里，更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村长。

在场着装与村民不同的不止她一人，村民们看起来对外人热情款待没有任何排斥感。

那么这位村长为什么要看她，甚至是带有敌意的目光。

难道说，她曾经做过什么？

联想起她失去的记忆，顾雨霖盯着村长捧起圣杯对神祈祷，越发兴奋。

看来，接下来会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她的指尖摸到桌板下方一处痕迹。

是指甲划出的印记，很浅。

一个英文字母y。

顾雨霖与抛下圣杯的村长对视，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啪嗒——”

圣杯落下，一正一反。

不等村长开口宣布结果，顾雨霖伸手去翻正面那块竹片。

“两个反面，看来黑羊娘娘不同意。”

她左右两人目瞪口呆，村民们张皇失措，所有人看向村长。

双手摁住长桌，根本来不及阻止顾雨霖翻竹片的村长咬紧牙关，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恨恨盯着顾雨霖。

他做足准备，依旧没料到顾雨霖光明正大的偷袭。

收回圣杯，村长轻描淡写，“再问一遍。”

联系起桌板下的字母，顾雨霖基本确定自己的猜想。

她曾经来过这里。

可是如今她再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顾雨霖拿起包，转身就走。

“诶你去哪？不看了吗？”

年轻女生跟在她身后，“一起！”

穿皮衣的蝎尾辫女人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反应平静的村民之中，衣饰与村民不同的人们面色各异。

不过，没有人轻举妄动离开祭祀场地。

“你走什么？”

年轻女生小跑追上顾雨霖，“就不好奇黑羊娘娘同意不同意？”

蝎尾辫女人回答，“她会同意。”

“单说圣杯两反的概率也是有……啊，你是说村长指鹿为马？”年轻女生疑惑，“那他何必非要做这么一场戏。”

村路并不好走，顾雨霖好几次险些扭脚，干脆转头看向两人。

“为什么跟着我？”

“我看你面熟。”蝎尾辫女人说。

“你这里安全。”年轻女生说。

顾雨霖眨了眨眼，“当我没问。”

她刚转过身，左右胳膊上各挂一个人。

年轻女生抢先开口，“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想离开这里必须抱你大腿！真的！我的直觉超准的！”

蝎尾辫女人说：“虽然我不记得，但是我确实对你有熟悉的感觉，我们应该见过。”

顾雨霖趁她们说话，两条小臂猛地向上抡转，两人一不留神，被轻松甩脱。

“那也跟我没关系。”

动作间，顾雨霖包里的文件袋掉了出来。

蝎尾辫女人拾起来还没看，年轻女生惊呼一声。

“这是我的照片。”

她直接翻到自己简介那一面，怼到顾雨霖面前，“说吧，是不是你暗恋我？”

顾雨霖从她手中抽走文件袋，一页一页往后翻。

翻到最后，顾雨霖的脸突然由阴转晴，她将纸怼在唐梨非面前，“说吧，你是怎么走丢的？”

唐梨非阿巴阿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顾雨霖扭头看向另一人，“你呢？”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对方已然理解她的意思。

该证明你的身份了。

蝎尾辫女人从衣领深处取出一枚桑叶形状的吊坠，背面刻着一串数字，7264746。

不等她解释，顾雨霖念出了她的名字。

“桑秦。”

唐梨非凑近眯眼看半天，提出质疑，“为什么？”

“九键输入法。”

唐梨非手边没有工具，放弃验证。

不过，“那你呢？”

她决定主动出击，“你叫什么名字？”

顾雨霖不带任何迟疑，“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