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尸山简直骇人听闻，无数的宗门跑去荒山哭丧，玄天剑宗周围挂满了白幡，纷纷讨要一个说法。

而回去门派的修士，无一例外在当晚暴毙而亡。

林羽识直接被玄天剑宗除名了，那些人见此也退出了玄天剑宗的地盘。

这次玄天剑宗当真丢了人了。

而此时林羽识和黑暗神之间的氛围十分微妙，连白猫都缩在角落里，不想打扰他们。

他们正处在一个山洞里，林羽识手中拿着修真界散发的通缉令。

原易靠在桌子旁，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玩着手里的玩偶。

他开口道：“杀毒软件，你有完没完了，既然我们谁都杀不死谁，不如出去玩啊。”

林羽识充耳不闻，他现在脱离林容云的身体，记忆完全恢复。

他记起来自己的诞生。

如今的世界早就不需要神明的存在，人类自己就可以自力更生。

但是那些神明却不愿顺应历史潮流而消亡，反而利用起人类的信仰让自己留在世界。

因此，世间便诞生出一批审神者。

一个审神者对应一位神明。

他们或成为神明的同伴，或成为他们的知音，又或许成为他们的敌人。

但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判断让神明消失的时间。

无所用处的神明早就被斩杀。

而剩下的一批神明发挥他们最后的余热。

等再无用处，暗处的审神者便会出手。

林羽识便是这批审神者中的一个，但他自诞生起就没有找到过黑暗神。

随着时间的消逝，天道把他当成了世间的异物，排斥他的存在，本能之下他便投了胎，成了人类。

林羽识看着黑暗神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感到头疼，怪不得他没有找到黑暗神，原来是跑到别的世界里去了。

简直脑子有病。

他诞生时正是众神之战最激烈之时，谁能想到堂堂黑暗神竟然光明正大的临阵脱逃，完全不在意古神的脸面。

林羽识道：“不愧是邪神。”

原易笑着：“林羽识，你应该明白你自己的处境，你现在可不是审神者了，而是和我一样的‘异物’。”

林羽识皱眉。

原易把手里的玩偶拍在桌子上，迎着山洞里进来的第一缕阳光，伸了个懒腰。

高大的背影遮挡洞口，林羽识完全处于背阴的地方，没有一丝温暖。

原易缓缓道：“你知道无情道的终点吗？”

他转头，看着林羽识的眼睛：“消失。”

原易：“渡劫，飞升失败，你死。飞升成功，亦死。”

林羽识作为第一个渡劫期修士，他其实比谁都要明白自己的结局，无情道的终点是天道，若是飞升成功将会成为新的天道。

所谓的天道没有实体，没有意识，如果整个世界是个大型计算机，那么天道就是无数个正在运行的零件的总称。

在三百年前自封荒山之时，他就能飞升。

之后的三百年，他不过是压抑自己修为。

至今他也不明白，这个世界完整无缺，为什么要孕育第二个天道。

新生天道取代旧天道之时，必然生灵涂炭，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世界动荡，旧天道不能支撑世界运转时才会发生。

林羽识看向原易，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神明来维持，但这位古神却还活着。

除去这位古神，一切便能恢复正常。

原易察觉林羽识的视线，好奇道：“你不会还想着清除我吧。”

他围着林羽识转了一圈：“你以为你还是杀毒软件吗，你变病毒了，天道要把你也清除了呢。”

原易凑近，眼中毫无波动：“你难道不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林羽识推开黑暗神，他早就发现了，不想理会而已。

契约正在发挥作用，他呼吸都开始变得灼热，如今没有林容云的干扰，他的忍耐力前所未有的高。

原易不爽的扭头，他向来不会做自己讨厌的事，更不会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

林羽识走到洞口：“我去找正清，你留在这等我。”

他余光看着黑暗神：“在这段时间，你可以自行解决。”

原易冷笑一声：“我是那种会用自己右手的人吗。”

林羽识语气冷淡：“随你怎么做。”

原易：“互帮互助，你又不在意。”

林羽识确实不在意，但他讨厌失控的感觉。

更何况……

林羽识开口：“你技术太差。”

缩在角落里的白猫被自己口水呛到，偷偷看了眼自家主人，然后被一脚踩在头上。

“主人，我错了，我不该乱想。”白猫赶紧求饶。

原易眼睛眯起，温柔的对着白猫道：“我的道侣可真是幽默呢。”

白猫脸在地上摩擦，艰难道：“是的呢，主人，无情道修士天生就有幽默细胞。”

然后他气息终于通畅了。

【宿主，你去哪啊？】系统现在有些怕这个宿主。

被雷劈时，它吓的哇哇大叫，还以为要被拆了。

它现在有很多疑问都不敢提，至少它不敢问，明明它一直都在和宿主在一起，对方什么时候无情道再临巅峰的它都不知道。

林羽识一路飞到心静峰，路上碰见许多玄天剑宗弟子，但没一人敢阻拦。

铃音从天上降落，静静的看着：“卿羽真人，还请留步。”

她语气冰冷，心情复杂：“已经死了太多人，还请荒山主高抬贵手，看在曾是同门份上，放过玄天剑宗。”

最近几日他们过的很不好，早年间荒山主封山太久，威信有所折损，门派众人也只有楚云远是难得的天才，其他人包括长老都止步不前太久。

所以季枷要转修无情道时，没人阻拦。

他们选择与妖族结盟也是为了提升玄天剑宗的地位。

如今荒山主解封，更是夺舍而生，加上荒山变尸山，许多门派正在跟他们讨要说法，如今的玄天剑宗已经置于风口浪尖。

铃音想到自己曾在“尸山”打坐，背靠无数骸骨，还自觉清明舒适，不由得一阵作呕。

她这音修，还是被荒山的冰雪给迷惑了。

林羽识看着铃音，然后行之一礼：“多谢相助。”

他说的自然是成为“林容云”时的事。

铃音：“……你是否会伤害掌门。”

林羽识：“不会。”

铃音再次沉默，然后让开身。

旁边的几位长老气急：“铃音，你这是要谋害掌门吗！”

铃音讽刺道：“那刚才你们怎么不拦着。”

众人鸦雀无声，他们敢拦吗，那又不是林容云，况且之前他们对“林容云”做的事，不被荒山主算旧账都算好的了，谁敢出头。

铃音嗤笑一声：“接下来的时间我要闭关，无要事别来打扰我。”

她现在必须要去闭关，不然会产生心魔。

林羽识到心静峰的时候，眼中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但是上面的禁制全部消失，似乎是迎接他的到来。

他一路畅通无阻，路过寝居，直往玄天剑宗上任掌门的祠堂而行。

祠堂正中间，挂着前代掌门的遗像，就算死亡，上面的灵气也未完全消散，就算闭眼也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

正清站在遗像面前，手中点燃香，对着遗像躬身参拜，然后转身平静道：“师兄，好久不见。”

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眼前这位不是林容云，而是完完整整的卿羽真人。

对上那双眼睛，依旧让他呼吸一滞。

正清苦笑，他来找自己，相必自己做的错事已经被对方察觉。

林羽识看着遗像，沉默的也点燃一炷香，但也仅是如此而已，他们早就不是师徒关系。

“正清，真言在世时，舍己为公，正义凌然，你现在所做之事，和真言背道而为。”

正清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不悔。”

他走出祠堂，指着湛蓝的天空，随风飘荡的柔软白云：“师兄你瞧，海晏河清。”

“师兄，如果你不出世，这世道便是平稳的。”

荒山主只要是荒山主就好，那是一个标杆，一个名字，而不能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这世界有阳便有阴，修真界浮浮沉沉，强者为尊，弱者如草芥，这世界毕竟是强者的世界，那么便必须要有容纳强者阴暗面的地方。”

正清眼神一凌，语气沉重：“不然，弱者将再无容身之处！”

林羽识道：“所以你把我的荒山变成了尸山。”

当年他自封荒山时，正清来找过他，说师尊为了心安，让他把荒山半腰以下的结界由他们玄天剑宗来负责。

林羽识知道师尊的不安，因着养育之情，便允诺了这最后一件事。

那是三百年前。

原来，从那一天起，荒山便成了修真界的乱葬岗。

这修真界，就算强者为尊，也不是任意妄为的地方，杀人夺宝，门派互殴，刻意虐杀，这些阴暗面必须要有地方容纳。

第一具尸体，是玄天剑宗所放。

那是季枷转修无情道时，心性不定，误杀门中弟子，正清为了掩盖丑闻，把尸体埋于荒山脚下。

后来，外门有人杀人夺宝，被正清撞见，为了避免两门派因此互相残杀，便再次把尸体埋于山脚下。

再一再二。

荒山成了修真界所有门派高层默认的乱葬岗。

杀了人，埋于荒山便无人所知他们的罪恶。

这般死了的人，便是神隐。

无人再找到尸体。

自然，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