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迟归昨晚终究没能逃过一劫。
舒齐却是一整个称心如意了。
他已完全不记得雁迟归背叛过他,只觉对方哪哪都好。
下了早朝,舒齐便急急忙忙赶回寝宫,想陪雁迟归一起用早膳。
可当他大步流星地踏入寝殿时,却发现帐帘还没拉开。
也就是说,雁迟归还未睡醒。
舒齐不由得放缓了脚步,轻轻来到寝帐前,隔着半透的帘子往内瞧了一眼,隐约能看见一个侧躺的人影。
回想起自己昨天夜里对雁迟归的各种粗鲁行径,舒齐心口微微犯疼,越想越自责,哪还忍心在这个时候叫醒对方。便悠悠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外殿去等。
宫人端来热腾腾的早膳,他也不吃,只挥手让人撤下,说是等雁迟归醒了,再重新端过来。
可他一直等到了晌午,雁迟归也未起床。
他并不介意雁迟归睡懒觉,但却担心对方饿着肚子。
犹豫了片刻,舒齐才起身朝内殿走去。
没想到雁迟归这会儿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在床栏上发呆。
只是帘子还未打开。
舒齐微笑着向前走去,刚要伸手拨开帐帘,就被里面的人砸来一个字:
“滚。”
舒齐:“……”
厚着脸皮拉开了帘子,舒齐低眉顺眼往雁迟归跟前一站,垂首认错道:“昨夜是朕不好,朕太心急了,没把握好轻重,让你受罪了。朕保证,下次定会注意分寸……”
“没有下次了。”
雁迟归打断他。
舒齐噎了噎,依然站立道:“如今木已成舟,纵然你再不情愿,也改变不了事实了。……求你不要再赌气,我们以后好好相处,行吗?”
说完抬起头,猛然看见雁迟归眼梢通红,长睫湿凝,显然是刚哭过。
舒齐心下一慌,连忙掀袍落坐在榻边,急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朕把你弄太疼了是吗?让朕看看——”
边说边伸出手去。
雁迟归侧目瞪道:“你闭嘴。”
舒齐便只好乖乖闭了嘴,手还想往前伸,却被雁迟归继续凶道:“拿开你的手。”
“……”
问也不让问,碰也不让碰,哪有这样的?
舒齐拧眉:“朕是关心你。”
雁迟归冷笑着从枕头底下牵出一条红线,将系在红线上的兰花玉坠拽在手里,质问舒齐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舒齐惊了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昨晚粗心大意,解衣时将东西落在了床上。
此刻盯着雁迟归手中的兰花吊坠,他心虚得一言不发。
气氛僵持了好一阵。
倒是雁迟归一声轻嘲,打破了静寂:“居然连孩子都找到了?”
“你和你手底下的人,真像一群狗。比狗还狗。”
舒齐:“……”
见他不吭声,雁迟归又道:“我过去半年在哪些地方停留过,我自己都记不清了。现在我人在皇宫,你们却仍然能够倒回去摸清我过往的形踪,属实了不起。这么能闻味儿,干脆不要做人了,去当猎犬吧。”
舒齐:“……”
他去拉雁迟归的手,可怜巴巴道:“做狗哪有做人好。”
雁迟归却直接甩开他的爪子,冷冷说:“你这阴险卑鄙的狗徒,我宁死也不与你在一块儿。”
舒齐闻言色变,用力抓住对方的两只胳膊,怒道:“雁迟归!”
“你既知道那孩子在朕手里,还敢这么讲话?!你就不怕——”
狠话到了嘴边,舒齐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骤然抢走雁迟归手中的兰花玉坠。
雁迟归登时就急了眼:“还给我!”
舒齐将玉坠藏到身后,任凭雁迟归伸长了手,左边抓一下,右边抓一下,他也不肯归还。甚至还出言挖苦道:“这是那个女人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吗?她给了你,你又留给那个孩子,你们可真是恩爱啊……再爱又能怎样?!到头来也只是一对苦命鸳鸯,余生无缘再相见了……”
“啪——啪——”
雁迟归又一次掴了舒齐耳光。
并且还是一连两巴掌,打得脆响脆响的。
舒齐被打懵了。
还没缓过劲来,便又被雁迟归揪住衣领警告道:
“那是我师父送给我的。你再胡乱揣测半句,我跟你拼命。”
舒齐:“……”
师父?
他的师父不应该是个男人吗??
一个大男人,送什么兰花玉坠???
舒齐虽迷惑不解,但还是识相地将玉坠摊在手心里,拿出来还给了雁迟归。
却见雁迟归双眸布满血丝,也不知是昨夜没睡好,还是刚刚气得眼里充了血。
舒齐便又心疼起来,伸手去抚对方的脸,懊悔道:“对不起,朕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雁迟归只顾看手中的玉坠,并不睬他。
舒齐命人传了午膳。
他用筷子夹了些雁迟归爱吃的菜,端到榻前,准备喂给对方吃。
雁迟归却捧着那枚玉坠,背对他躺下。
舒齐:“……”
“你一定要这么任性吗?都这个时辰了,你连早膳都还没吃。午膳再不吃,是想饿到晚上不成?”
雁迟归回了句:“晚上我也不吃。”
舒齐:“……”
他耐着性子,哄着道:“你告诉朕,你要怎样才肯吃?”
雁迟归像是跟他杠上了:“怎样都不吃。”
舒齐:“……”
有时候真不能怪他脾气差。
实在是雁迟归太能气人了。
舒齐一时没了法子,只得让人将孩子抱了过来。
他抱着孩子在榻前走来走去,要挟道:“你不吃饭,他就别想喝奶。”
雁迟归无动于衷。
很快,孩子哭了起来,明显是饿了。
舒齐一听到婴儿哭声就心烦,本想让小姜子去叫奶娘过来,但转念一想,又觉着这样不行。
他若对这孩子心慈手软,就无法让雁迟归就范。
于是,他把正在哭闹的小娃娃放在了雁迟归身旁,而后径直走出了寝殿。
他就不信,雁迟归能舍得让孩子这么哭下去。
至多一刻钟,雁迟归就会抱着孩子走出来,向他妥协、服软。
舒齐翘着二郎腿坐在外头,如是想着。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还没到一刻钟的时间,雁迟归就赤足抱着孩子从内殿走了出来。
舒齐极力压着唇角,绷出一副冷酷严肃的模样,等着雁迟归走过来求他。
谁曾想,雁迟归竟完全将他无视,一径把孩子抱到门口,弯腰搁在了门外的地上。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孩子哭了。
舒齐:“……”
“你……你……”
舒齐气结,起身“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别的。
雁迟归刚回到床上躺下,他便又抱着孩子冲了进来:
“你信不信,朕掐死他!”
说着,便把手掌按在婴儿的襁褓上,面目刻意狰狞起来。
孩子非常配合,叫得很大声。
雁迟归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
舒齐处在崩溃的边缘,像只无措的小狗一般,夹着尾巴在榻前来回踱步。
“我真掐了?”
他把孩子拿得离雁迟归近一些,又弱弱地试探道。
“掐吧。”
雁迟归终于有了反应,“反正他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他长大了估计也是个祸害。与其日后头疼,不如早早将其扼杀。”
舒齐:“……”
怎么连自己也骂?!
“他爹不是你吗?”舒齐挑眉,“虽说你的确做了糊涂事,但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瑕不掩瑜,你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朕一向对你宽容,只要你愿意改,我不会揪着你的过错不放。一切都会过去的。”
雁迟归:“???”
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舒齐抱着孩子往他身边一坐,慷慨地说:“朕爱你,爱到——包括这个孩子,朕都可以视如己出。”
“……”
雁迟归听得头皮发麻,连被窝里的脚指头都尴尬得蜷缩成一团。
“你以为你在感动谁?!”
雁迟归忍无可忍地撑手坐了起来,目光一落到舒齐那张脸上,眼皮便猛跳不止。
许是觉着太辣眼睛了,他抬手遮挡视线,有些疲劳地说:“那孩子是我生的。他爹是那个让我生孩子的人,我骂的是那个混账,不是我自己,懂么?”
舒齐:“……!”
“你、你生的?!”舒齐瞅了瞅怀里抱着的婴孩,满眼不可置信,整个人都震惊得快要裂开,“不,这怎么可能……男人怎么能生孩子?!你在骗朕!这么荒诞的谎言,你也想得出来?!朕看起来很蠢吗,你就这样愚弄我?!”
雁迟归但笑不语,静看他疯狂。
舒齐的声线逐渐低弱,“这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尽管他不断强调“不可能”三个字,但雁迟归已看出来,他其实是信了的。
正因为信了,才会激动到难以面对。
……
双方于沉默中对峙了半晌,舒齐蓦然眼眶泛红,痛心疾首地问:
“那个男人是谁?”
“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你受了这般委屈,为何不早点告知朕?”
连发三问后,舒齐愧疚得泪如洪下。
眨眼工夫就把孩子淋湿了。
雁迟归:“……”
孩子不堪受泪,小脸赤红地攥紧了两个拳头,挥舞着举起来抗议,哭声也愈发尖锐:“呜哇——呜哇——呜哇——”
舒齐用衣袖给孩子擦了擦脸,又抬头对雁迟归道:
“是平江王对吗?”
“你放心,朕会给你做主的。”
“我现在就去找他!”
雁迟归:“……”
僵愣之际,他竟看到舒齐真的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看那架势,是去找平江王没错了。
雁迟归只仓促追出几步,便停了下来。
——算了。
总归舒齐与平江王都非善类,让他们狗咬狗也不错。
随他们闹吧。
他不在乎,也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