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给你点儿?那,那也成。”说着开始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腾。
李端月没理会福禄仙尊抠抠搜搜的动静,问他道:“仙尊,这参与弟子的名单真的没问题吗?坨坨就从来没有出宗门做过任务,一上来难度就这么大?这任务是他主动申领的吗?”
“坨……哦~谷山家的大胖小子~对啊,谷山押着他来选个宗门任务,他看到这个任务有你,就选这个了。”福禄仙尊很高兴李端月能不再提给点儿好东西的事。
“仙尊你也不劝劝他。”
“这什么话,他又不瞎,而且谷山也在场呢。”
“还有明师弟,章师妹,小牡丹。”李端月觉得这任务人员透着一种微妙的感觉。
“每个人选择这个任务的动机都很可疑是不是?”
李端月能想象当这个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选择这个任务时福禄仙尊都用“你有病吧”的眼神看着对方。
因为虽然这个任务报酬丰富,但这几个人都很有钱完全没必要为这点报酬接一个路程这么远任务完成概率还这么低的任务。
确实像他说的,每个人选择这个任务的动机都很可疑。
但李端月也顾不得这些了,至少这些人都称得上知根知底。
发给做任务弟子的任务单是可以传讯的,无论是在正面还是背面只要持有者在纸上用灵力写字,其他持有同任务任务单的人就能看见。
几个人用任务单约好了出发的事宜。
李端月打算去一趟孤翘峰向玄正正式告别,但却在彩鹿楼门口被屈庭辉拦住了。
他的眼神很悲伤、难过、不舍,李端月明白了他不是来领任务的,是来找自己的。
两人难得的都很沉默,一路安静的同行来到了郁风院。
李端月现在对屈庭辉的感觉很复杂,既怜爱又有点其他的考量,而且离别之际身边其他人的悲伤和不舍已经几乎占满他的心绪让他有些无暇顾及其他,他到现在都没有和屈庭辉说过自己要外出历练的事。
屈庭辉似乎也心事重重,他美丽的面容因为忧愁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但眼前唯一的人并没有心情欣赏,只是有些为他担忧。
“庭……光玉,你应该听说了吧,我要出去几年,但在修真界几年分别不过转瞬罢了。”
“师兄,我明白,师傅还曾经一闭关就二十年呢。”屈庭辉是笑着说的,但那笑里的苦涩让李端月心中一刺。
“我今天找师兄不仅是道别,也有点自私的考虑,”他直视着李端月的眼睛“我想把真实的自己存放在师兄身上。”
李端月觉得这样的说法有几分沉重。
“求师兄不要拒绝我,我只有你了,”屈庭辉方才还坚强的眼神此刻因为李端月的犹豫而脆弱了起来,“求师兄带走我,至少在心上。”
李端月叹了口气,现在才下午,阳光也正好,周围的一切却似乎因为屈庭辉眼眶里的泪而变得雾蒙蒙的。李端月无法拒绝他。
屈庭辉因为李端月妥协的神情而恢复了一点理智和生命力,然后似乎开始酝酿什么话语。
李端月觉得现在的屈庭辉在精神上是不健康的,过去唯有仇恨支撑他,如今则是仇恨和李端月一起支撑他,但一个有着健□□命观的人应该不需要靠任何外物来支撑自己的精神,只靠自己的存在就能活下去。
但他觉得有些东西只能屈庭辉自己去感悟和成长,而且还需要一点际遇,他帮不到对方什么。
“师兄,我36岁的时候家里一个寿数将尽的老奴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在此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屈家人对我的冷漠和厌恶单纯是因为我这个人很讨厌呢。”
屈庭辉讲述了一个罪恶残忍的故事,李端月也明白了什么叫“把真实的屈庭辉存放在自己身上”,因为这个故事里包含了屈庭辉除了天性以外所有性格和思想的成因。
屈家是一个传承上万年的药修世家,一直颇享盛誉,一度是药修界最顶峰的世家,但这样的屈家已经许多代没有出过顶级药修了,平平无奇的一代又一代只会葬送屈家的未来。到如今,屈家早已经不在顶尖世家之列了。
而这一任家主屈珩为了复兴家族买来一个木山族与人族混血的女子,为了生下一个继承木山族天赋的孩子。
木山族擅长与土地草木沟通,是天生的药修,也是少数受天地灵力衰竭影响较小的灵族一支,他们仍然拥有作为药修的天赋,只是修为难以提升武力不济。然而在灵族整体凋零的如今,木山族人不仅像其他灵族一样在大部分人族眼中成为低贱的存在,甚至因为血肉饱含灵力而成了某些人族的盘中餐。
这个女子被买到屈家并囚禁的16年间被迫生下了13个孩子,每一个孩子只要被确定没有天赋就会被杀死,因为在屈家眼里这些和灵族生的孩子与和狗生的孩子无异,都是巨大的耻辱,是屈家没落无能为力的证明。
这种屈辱与折磨一直持续到这个女子生下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这个孩子被交由屈家家主的正妻抚养,取字庭辉,以屈家嫡长公子的身份,以人族的身份长大。
尽管如此,屈家知道真相的大家长都对这个孩子极其冷淡,甚至厌恶,虽然没有打骂,但冰凉异样的态度对一个成长期的孩子来说何其明显。屈家的小辈也看着长辈的脸色行事,排挤欺辱这个孩子,不会动手,但言语和态度也能伤得人体无完肤。
这个孩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这样对待,明明长辈们都说屈家的未来都看他了,又为什么欺辱他排挤他,他反抗过,但是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于是他只能渐渐学会了忍耐。
直到他在36岁时从一个看管过那个木山族女子的老奴口中得知真相。
“我母亲在生下我后就自尽了,在此之前她一直被看管得很严,没有逃跑的办法,也没有自尽的办法,直到我被确认会是个药修的天才,对她的看管才放松,她因此有了自尽的机会。”
屈庭辉的眼睛通红,但始终没有落下泪来,这些肮脏痛苦的往事几乎和他的血肉和备受践踏的自尊烂在一起,如今提起早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一直被屈家要求在外人面前要高昂起头颅拿出派头,然而他的身份是屈家的耻辱,他的母亲是一个哪怕在世也绝不会爱他的受尽屈家虐待迫害的灵族,他唯一能引以为傲的天赋来自一场肮脏的谋划,另一个天才和12个无辜的孩子为了成就他的天赋而在屈辱中死去。
他不知道该将自己的自尊构建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自尊该以什么做支撑,唯有仇恨带来这一切的屈家才能让他的心不那么备受煎熬。
李端月静静的听完屈庭辉的身世,感受着讲述这个故事的人有着怎样的心绪,他没有对这个故事和故事中的人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如屈庭辉所愿的承担起和对方一起背负某些秘密的责任。
“庭辉,现在我知道了你所有的秘密,明白了你所有的性格和思考从何而来,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一个完完全全真实的你,这世上至少还有我身边是一个你可以放下伪装和心房的地方。”
屈庭辉仿佛期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承诺,他在痛苦的讲述中始终没有落下的泪从发烫的眼眶中滚下,他难以抑制地扑到李端月的怀里。
李端月搂着低声哭泣的屈庭辉,突然轻声说道:“庭辉,你现在还远远不是真正的‘光玉’,再长大一点吧,等你再长大一点……”
屈庭辉从李端月的怀中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李端月摸了摸他的头,“不急,这算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虽然你都不知道我承诺的什么,但等我觉得你真的长大了就一定会兑现承诺。”
屈庭辉乖乖的没有追问,他又把头埋回李端月怀里,眼泪已经不再流了,但他仍然眷恋这个怀抱。
等屈庭辉在暖烘烘的又令人安心的怀抱里睡着了,李端月把他抱到了床上,刚刚两人就坐在桌前,也不知道屈庭辉这么大个是怎么憋屈的缩在李端月怀里还能睡着的,睡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得李端月有些心软,但他还是在放下对方后就立刻离开了。
天已经快黑透了,李端月乘着夜色来到了原定的目的地,孤翘峰。
玄正还是早在他靠近时就察觉了,此刻正在旷平宫前等待,雪白的发和藏青的发带在风中纠缠。
李端月御剑贴近地面但没有从剑上下来。
“月儿……”
“我们后日一早出发,不必来送了,无人相送出发得更利索。”
玄正突然捂住了心口,粉色的唇也变得煞白。
李端月冲到他面前扶住他,终究还是不舍得他如此伤心伤身。
他们沉默的对视了几秒,一个悲戚痛苦又含着一种异样的期待,一个神色复杂。
李端月终于无法再忍受玄正的这种自轻自贱式的逼迫,吻上了对方的唇。
两人在初升的月色下用唇舌交换着或不堪或无奈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