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城有个在建的大型商圈，由加拿大知名的建筑设计师设计，是新加坡的投资项目，正处于前期招商阶段，沈持过来考察。

一般来说，选铺是市场开发部的工作，李嵌会整合各个维度的信息，等运营通过审核，最后才向沈持做选址分析汇报。

昨天沈持查了大理飞川城的航班，下午去机场接人，扑了个空。所以他今儿又来逮人。

程征野跟盛柏郁在一个圈子，有些事他不难查到。

沈持把窦柠的宣传单都没收了，“说话。”

站在他身旁，窦柠觉得缺氧，摘下帽子，“行，这些纸送你了，沈老板帮我宣传，贵公司员工那么多，随便来几个，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沈持抓住窦柠的手腕，“我怎么惹你了？电话不接，家门不开，沈奕欣的视频你都挂。”

窦柠轻微挣脱，垂下长长的睫毛，“你少拿欣欣当借口。”

李嵌心思细，发觉老板变了脸色，结合前些天他观察到的可疑咬痕，不露声色地继续迎来送往的活儿，和商圈的商务部负责人交换完名片，客气地把人送上车。

沈持看窦柠的额头上都是汗，“你跟我过来。”

网红街区，堤岸下是长江，路上有很多女孩儿拿相机拍照。

窦柠有一瞬难过，她凭什么要躲躲藏藏，她推了沈持一把，“松开，我还有事，下次你没预约别占我时间。”

沈持干脆扣紧窦柠的掌心，“你再说一遍。”

窦柠看着他们交缠的手，烧心的温度从小腿爬上来，她使劲夹他的手指，小声说：“凶死了。”

沈持停住脚步，回头见魏既之正拿着手机拍他们。

他走过去，拿起展台上的一杯冰拿铁，食指在杯盖上敲了敲，“删了。”

魏既之已经往群里发完照片了，“没...没...没拍，哎沈老板你扫个码儿，这杯二十五，现金也行。”

沈持拎起杯子，挨贴窦柠的额头，“拿着喝。”

杯子里的碎冰在眼前摇晃，窦柠愣了一下，接过，才知道刚才误会他了，“哦，谢谢，我付款吧。”

沈持抽出一根纸质吸管，牵着窦柠就走。

魏既之就操了，“大股东了不起啊，哪回没有赊账，有一个算一个，还有那姓程的，都他妈渣男渣男大渣男。”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沈持按开车锁，把窦柠拉进后车座。

沈持压着火，“我们谈谈。”

从艳阳天乍到阴凉处，窦柠有些冷，双手捧着杯子，慢慢地吸着咖啡喝，“哦，你想说什么？”

她没有看车标，这车好像不是之前那几辆，沈持有好几个车位，全连在一排，有次她帮盛柏郁买了若干箱颜料，在停车场签收后，不便搬回家里，那些箱子的重量是五个她，她发了一个朋友圈附带苦笑，沈持看见后打电话给她，说找保安帮忙，放他车位上，一个车位要是不够，还有旁边的五个。那时她觉得开心，也隐隐焦虑，他们之间差得太多了，根本不在一个阶层。

沈持按住脾气，掏出打火机把玩，“上次你在我家跑什么？”

“咔哒咔哒”，金属盖开了又关。

窦柠心里泛冷，轻轻叹息，咬着吸管低声说：“你不是都要订婚了吗？”

沈持发现窦柠手背的静脉微微发紫，知道她冷，拽过副驾的西装外套扔她腿上，“谁他妈告诉你的，什么年代了还有订婚这种说法，土不土。”

窦柠不说话，睫毛颤了颤。

沈持明白过来，手掌握住窦柠的后脑勺，指头插进她头发里，让她转过脸来，“我麻烦你偷听也听全，你没听到最后啊。”

窦柠抬眼，“最后什么？”

沈持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跟我妈说，我有女朋友了。”

这身份属于稀缺资源，有重量，有温度，窦柠浑身都暖了起来，很快又陷入落寞，“那是你一厢情愿，我不是。”

情况不一样了，她不想耽误他。他们没有结果的。

沈持：“怎么一厢情愿，那晚我把你抱到床上，准备去睡客房，结果你不放手，非要和我睡。”

窦柠又脸红，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小松鼠，洁白的牙齿咬着吸管，“乱说，我才没有。”

沈持的手机响了，李嵌问他下午回不回公司，四月是员工的调薪审核期，加入梁江集团满一年的新员工几乎都会涨薪百分之三十。

沈持看着手里的宣传单，让李嵌立刻拟一个通知，上季度各店的销冠可以来领艺术展门票，不许浪费名额，领了必须去，算公司的春季福利。

窦柠避开沈持胜券在握的讨赏目光。她接不住了。

沈持把手机放在一旁，仰头掐了掐眉心，“下次别乱跑，我不是每次都能来找你。”

窦柠为熟悉的倦嗓心折，“是，你多忙啊。你也从来没有找过我。”

沈持睁开眼，眸光发沉，“去年双廊二月初的时候，是不是下雪了？姓郭的在你外婆家吃饭，你们还一起看春晚。”

如期而至的眷恋深情从不被珍惜，不被归还的瞬间才长成了心头刺，好似童年顽皮用手去摸开水壶，痛觉唤醒记性，那刻才知晓错误，错得彻底。

窦柠呛了一口咖啡，“虎子是朋友啊。”她咬了咬唇，试探着问，“当时你在？”

沈持移开目光，“路过。民宿开业，创始人邀我去剪彩。”

想想也深知不可能，窦柠明白沈持忙，每天醒来，无数件事已经在等着他，“哦不是专程啊。某人之前还去找前女友呢。”

沈持伸手给窦柠拍背，低低长长地笑，“你当时就为这个一声不吭地跑？我飞霰市，那是去出差，不信我拿行程表给你看。人家都结婚了，你再吃醋，没必要吧。”

窦柠盯紧沈持鼻侧的小痣，很想张嘴舔一口。

她并非吃醋，跟他没有未来的，他解不解释都不重要了。

窦柠小口喝咖啡，“那你还删我呢，一年都不联系我。”

沈持领罚，把手机搁在窦柠的手心，“那你把我加回来，这次换你删我好不好。”

窦柠脸色平静地说谎：“不要。我今天没带手机。”

也许有人急着找，沈持听着窦柠的微信一直在响个不停，手还环在她的腰间，他轻轻握了一把，“你怎么虐待自己了，现在这么瘦，巴掌脸都是在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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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柠寻着沈持接电话的空，从他车里出来，跑到马路上透气。

风是甜的，翠绿的树叶都舒展开，相互摩擦，充满希望的季节，她偶尔也存了自己被误诊的侥幸心理。只是那些扎实的痛，在没有规律地提醒她，不是噩梦，是逃避不了的现实。

下午四五点，日光强烈，市集正热闹，地上搭了很多帐篷。

很多年轻人都打几份工，白天卖保险，在4S店做销售，晚上在夜市创业，卖鲜榨果汁和手工艺品。

路程北先前就租了一个摊位，卖画廊的画。

艺术出身的人到底更会布置门面，配色很吸睛，他拿鲜切的油画牡丹做了一面花墙。张扬到极致，戛然而止的破碎感，令人扼腕。

很多妹子在拍照，摊位人气一路飙升。

旁边搭了一个小灶台，路程北咬了一支烟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平底锅，朝窦柠招手，“救命救命，我们这儿就你一个会做饭的，快来。”

窦柠：“怎么了？”

路程北是那种缺心眼的富二代，“菠萝炒饭会不会？一顿爆炒那种。”

窦柠：“......”

不等窦柠点头，路程北先斩后奏，给她把围裙穿上，“帮个忙，能不能制霸整条街，就靠这一哆嗦了，色香味，现在就差味了，务必烟熏火燎，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晚上一刷微博广场，都是我们摊儿的照片。您受累，受累，小的给你打扇。”

实在推辞不过，窦柠看了看食材，把煤气炉打开，试了试火，手平放在锅上方测油温。

她一抬头，沈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透过烟雾看他，她总疑心自己在朝圣。

诗里写的那种暮春微云的黄昏，沈持靠在一棵树前，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食指戴了一枚金属戒，他一手插进裤兜里，闲闲地将镜头对准她。

在拍她。

人头攒动，车马鼎沸，窦柠忽然低下头，不是为了愈发拥挤的人群而羞怯脸红。

不过是因为半小时前，沈持在车里问她：

“要不要跟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