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之后，唐偌像是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之中，盯着无数的新消息，一个一个回复、解决，如赴战场。
那之后的几天，唐偌和穆云栖都没能见上面，唐偌被甲方代表拖着跑现场，替他们处理诸如提供宣传材料的质检报告和活动赞助等令人头痛的问题。
唐偌筋疲力尽，另外一组的詹远也好不到哪儿去，工作的重心转移到了晚上喝酒，在第二天带着还未消散的酒气浑浑噩噩地上班，陈维彬和高彦林自顾不暇，担心多说一句就会被詹远拉着一起去应付那些让她头痛的甲方代表。
在第十三次被要求继续修改的方案的时候，唐偌彻底放弃了。她将所有的材料打包，决定不再去搭理那个提出各种要求的人。
抬头就看见大美丽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着道：“在忙啊？”
“廖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唐偌笑道，“进来坐。”
大美丽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唐偌立刻起身给她倒茶，又问：“你来多久了？怎么都不喊我？”
“你不是一直在忙吗，我就怕影响你思路，待会儿被穆安平那老家伙给撵出去。”
大美丽接过水杯，拍了拍一旁的沙发道：“坐。”
“他哪儿敢撵你走。”唐偌笑道，料想她应该是奉了穆安平的命令要给自己说将项目转给高彦林的事情。
来得正是时候，反正她也不想干这个令人发指的东西了。
“最近怎么样？”大美丽问。
“就那样呗。”唐偌耸了耸肩。
“个人感情问题解决了没有？”大美丽又问。
和唐偌预判的一模一样，像是非要将这些流程都走完才能进入主题，否则就会跟游泳之前不做预热一样容易出现故障。
“没有。”唐偌道。
“哎，算了算了，你开心就好。”大美丽难得放弃了说服唐偌的想法，低声道：“有个事儿我给你说，但你不准说是我说的。”
唐偌做好了准备，点头道：“好。”
“你们老板要裁一些人。”
大美丽的话像一把巨锤敲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想到穆安平会用裁人的方式来敲山震虎，提醒她记得自己的身份。
唐偌瞳孔微震，蹙眉道：“裁人？”
还是说，那不是警告，是他已经真的有了这个打算？
大美丽并未察觉出唐偌的异样，继续道：“赵冬梅跟着余冲走了，叶利文顶上去又没那个能力，尽捞一些不赚钱的项目，今年慧矩做的项目又拿了几个奖，对我们公司打击也蛮大的。”
她叹了口气，又道：“我听说，也不一定是真的，苏梅可能会被调到商务部。叶利文提的，说她形象气质佳，去洽谈的时候……”
唐偌回神过来，神情紧张地打断了大美丽的话，急声问：“苏梅？苏梅要去商务部？”
“我也只是听说，还不一定。你别马上就去找苏梅说，等过两天再稍微提醒一下她，听到没有？你别一激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唐偌根本管不了大美丽的提醒，神情激动地骂道：“叶利文他自己怎么不去？酒桌上只有男甲方？”
“你小声点儿！”大美丽拉住她，继续道：“商务部一下走了两个人，技术部的也走一个，又来了一个什么都要抢的慧矩，公司现在很难。”
唐偌猛灌了一口水，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恢复了理智，略显平静道：“我知道了，谢谢廖姐。”
大美丽看了看表，继续道：“走吧，我喊了易休和毛杰他们几个吃饭，一起去吃个饭。”
唐偌没有拒绝，换了件衣服跟着大美丽一起出去。
刚坐下，穆云栖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晚上有空吗？周末放假吗？
唐偌这才想起穆云栖跟她约了周六去看展。
她回：下午要去一趟工业区，明天见吧。
穆云栖问：那我早上来接你？
唐偌回了一个“OK”。
放下手机，易休问：“你跟谁聊呢？”
唐偌心里的郁结散了一些，笑了笑：“一个朋友。”
一旁的苏梅贼笑地盯着她，挑眉道：“看样子不是一般的朋友。”
唐偌瞪了她一眼。
饭还没有吃完，公司群里又发了新的通知：明天上午，召开公司三季度会议，各组组长作季度汇报。
小组群里骂骂咧咧，唐偌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将通知转给了穆云栖，带着歉意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估计一整天都要在公司了，抱歉啊。
季度会议一直开到中午，散会之后穆安平直接到了唐偌办公室，直奔主题道：“我早上已经跟高彦林沟通过了，他愿意接手后面的工作，就当是两个组合作完成的。”
唐偌没有站起身，连着好几天，她和甲方的沟通越来越疲惫，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压在她身上。
她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只开口道：“前期的工作我都做完了，待会儿让林峰发给他。”
早上的时候，大厦外面的配电箱短路，一大片写字楼停了电，办公室外面是发电机轰鸣的声音，吵得她脑壳疼痛。
她站起身道：“电压不稳，我电脑要死机，就先回去了。”
穆安平面色难看，强忍着要发火的冲动，摆手道：“回去吧，我去给办公室说你回去休息两天。”
她起身拿了包，只淡淡回道：“谢谢老板。”
从公司出来不到两点，唐偌坐在车里呆滞了一会儿，给穆云栖打了电话：“吃饭了吗？在干吗呢？”
穆云栖道：“刚吃完，正在看资料。你开完会了？”
第三季度的各项数据都很难看，公司里除了唐偌，没人敢走。
她没有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只回道：“嗯，已经出来了。”
“那我来接你出去逛逛？”穆云栖道，“还是说一起去看展？”
唐偌启动车辆道：“我先来找你吧。”
唐偌只按了一下门铃，就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一开，穆云栖将她捞进屋，揽入怀里，躬身亲吻。
他的亲吻与上次的急切和莽撞不同，软热的舌头绅士温柔。
耳旁是凌乱但无比清晰的呼吸声，唐偌艰难地喘着气，双手扣着穆云栖的脖颈，弯曲的指尖都在颤抖。
此时的她只想紧紧抱着穆云栖，化解一个小时前淤堵着的烦躁和不甘。
穆云栖的理智宛若溃军，无力思考，只剩下对唐偌无底的贪念，恨不得让她揉碎了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粗糙的掌心沿着背脊摩挲，漫出一层濡湿的汗，唐偌咬住穆云栖的唇，在战栗之中不由自主地紧贴着穆云栖的不容忽视的坚硬。
唐偌徒然回过神来，松开了勾着穆云栖脖子的手，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听到他剧烈凌乱的心跳，好半天才道：“你冷静一下。”
穆云栖带着急促的呼吸，艰难地“哦”了一声。
两人的身体分开来，唐偌倚靠在墙角，几乎站立不稳，白皙的皮肤上尽是密实的细汗。
她虚浮着脚步走近屋里，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房间里。
开放式的厨房岛台上还堆着不少食材，冰箱上贴着菜谱，唐偌扫了一遍，觉得好笑，指着上面的步骤道：“这个不是开水下锅，是热水下锅。沸腾的水会把肉冲散，所以得等肉都定型了你才能开大火。”
穆云栖恍然：“难怪我做出来是肉渣。”
唐偌看了看岛台上的食材道：“要不晚上就在家里吃点儿吧，这里面的食材面前能应付一顿。”
“但是我还没学会呢。”穆云栖道，“我们待会儿去外面吃吧。”
唐偌看向穆云栖，笑道：“你不是要让我当小白鼠吗？”
“现在不行，等我自己觉得还不错的时候再让你当小白鼠。”
唐偌瞳孔微震：“现在你的手艺连你自己都觉得难吃啊？”
穆云栖不置可否，笑道：“你得给我时间学。”
他看了看表又道：“我约了四点和中介一起看房子，你陪我一起去看看，给我点儿建议呗。”
唐偌想起他现在住的房子租期要到了，又问：“在哪儿呢？”
“你小区……对面。”穆云栖笑得有些洋洋得意。
唐偌抬起下颚瞪了他一眼：“那你还说要跟我出去逛。”
“我可以跟中介说改时间。”
见他依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唐偌只好没好气地跟他一起收拾好了厨房乱糟糟的东西。
客厅里依然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她看着堆在角落的几个大箱子道：“这些东西你打算一直这样放着？”
“等买了房子搬过去再收拾吧。”穆云栖道。
唐偌愕然，问：“你要买房子？”
穆云栖将面粉放进唐偌够不到的橱柜里，嘴角上扬：“刚才不是说了要去看房子吗？”
唐偌以为他是要租房子。
很快她就开始嘲笑自己，买房子对于眼前这家伙来说不是难事。只有自己这样的社畜才得攒好几年的钱，贷款买一个小小的一居室。
唐偌忍不住道：“你买房子得考虑很多地方，不能急于一时。”
“我没有急于一时，我毕业之前就在看房子了。看了几个期房，位置都比较偏远。现房我也看了一些，我还想过跟你买同一个小区，也看了好几户，都不怎么合适。”
唐偌转过头看他的侧脸，他嘴角勾出了明显的弧线，笑容真挚而热烈：“我在这儿得有个自己的家才行。”
“你手上不是有两套房子吗？”唐偌问。
“那不是我的。”穆云栖道，“谁要他买的，我自己会买。”
“随你好了。”唐偌将手擦干，又问：“你这儿有多余的毯子吗？开了一上午的会，我想睡一会儿。”
穆云栖点点头，去房间里拿了条毯子和枕头递给唐偌。
唐偌蜷在沙发上，一脸疲惫道：“你记得三点半叫我，我不能睡太久，否则晚上又睡不着了。”
穆云栖坐在唐偌身边，将她散乱的头发理了理，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好，你先睡一会儿。”
唐偌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穆云栖坐在她身边，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脆弱，易碎。
她一定有不开心的事情，却和以前一样，自己强撑着不愿意表露出来。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切都得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