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穆云栖就出现在了唐偌面前。唐偌皱眉，厉声道：“不是让你在家休息的吗？”
穆云栖在她面前蹦跶了几下道：“我已经好了。”
唐偌见他面色没有什么异样，才道：“行，那赶紧去做自己的事儿去。”
穆云栖心情愉悦地走了出去，唐偌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是心里也莫名多了一些开心。
刚埋头写了几个字，徐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起电话，徐珊重重的喘气声传来，不由分说道：“你现在就给邓嘉乔打电话，就说我现在在医院抢救，要是被气死了，他一分钱都要不到！”
唐偌耐着性子问：“又怎么了？”
“法院的传票已经寄过来了，就周四开庭！”
徐珊有些语无伦次，继续道：“我怎么就遇到你们两个来讨债的，我真的要死了，我真的要被你们气死了。”
“我都说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了。”
徐珊哭着道：“他要十七万！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唐偌关上办公室的门：“要多少不是他说了算。是法院说了算。”
“我不可能给他钱，我一分钱都不给！”
“你也可以不给。”唐偌道。
徐珊依然不依不饶，继续道：“你就跟他说我要死了，我等不到开庭，很快就要死了！我要他赔我丧葬费！”
“那你是不是要我跪着求他！”唐偌撑着桌子吼道。
“唐偌！”
电话那头传来刘佳乐的声音，他声音嘶哑，带着疲惫道：“妈已经半个月没吃降血压的药了。”
挂了电话，唐偌无力地趴在桌上，几乎用全力才能平复情绪。
过了许久，她还是给邓嘉乔打了个电话：“如果我把十七万给你，你能不能直接撤诉？”
邓嘉乔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别哭。”
唐偌扬了扬下巴，执意道：“我没哭。”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唐偌语气坚决：“我说了，十七万我转给你，你撤诉。”
“我不接受。”
“为什么？”
电话那头许久才有了长长的叹息声，邓嘉乔声音轻缓道：“唐偌，如果这十七万我收下了，你就永远都无法脱离他们了。”
“我没有想过脱离他们。”
“那你现在可以想了。”
唐偌固执地道：“我给钱，你撤诉……”
邓嘉乔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就是永远无法接通的状态。
她整理好情绪，决定亲自去见邓嘉乔。
走出办公室，穆云栖正从外面走来，见她红着眼，立刻道：“偌偌姐，你怎么了？”
唐偌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
穆云栖站在原地，看着将头低埋着的唐偌进了电梯。
等他跟着冲出电梯时，唐偌已经开着车从地下车库离开，拐弯的一瞬间，他看到唐偌用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泪。
他立刻给苏梅打了电话。
唐偌一路踩着油门直奔邓嘉乔的酒店。
在大厅的茶水间包间里呆坐了半小时，邓嘉乔才从外面赶了回来。唐偌看着他额头密实的汗水，红着眼道：“我妈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十七万我转给你，你撤诉。”
邓嘉乔没有回答，让人倒了两杯冰水过来，才坐下道：“你就非要给她出这个钱吗？”
唐偌道：“那你也非要她自己出这笔钱吗？我出不行吗？”
邓嘉乔沉思了许久，像是在等唐偌平复心情，才又道：“你知道不是钱的问题。”
唐偌低垂着头，卑微道：“我知道，我浪费了你三年多的感情，我不辞而别，没有跟你说清楚，我知道你现在还怨恨我，你知道怎么做我才会最难受……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的五脏六腑都扭绞着，滚烫的泪水滑落至下巴，滴落在膝盖上：“我给你道歉，对不起，你要我做什么？”
“不是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说我和刘盈不清不楚，但我想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唐偌脱口而出：“因为你没有拒绝她喂给你的冰激凌。”
邓嘉乔蹙眉：“就因为这个？”
“因为她对你献了很多次的殷勤，你没有拒绝，接受甚至非常享受这样的待遇。我没有办法接受你享受着她对你的喜欢，默许她对你献殷勤。”
“我都在和你商量结婚的事儿了，我还要怎么表态？”
唐偌再一次卑微地开口认错：“是我的错。”
“唐偌，我连婚房都写了你的名字了。”邓嘉乔语气带着苍白凄凉，自嘲一样道：“你还觉得我跟她有什么？”
“是我的错。”
“我不是要你来跟我道歉的！”邓嘉乔终于红了眼，低吼道：“我他妈心里还有你，你真的不懂吗？你以为我告你妈是为什么？是为了报复你妈？是为了让你真的看清楚他们的模样，让你真的走出来，让你为自己打算！”
唐偌浑身发抖，几乎崩溃。她只觉得有无数只手在拼命推着自己走，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到底要怎么做。
在那样的窒息之中，她根本听不到邓嘉乔在说什么。
恍惚缥缈之中，外面传来的惊呼。
“哎……里面有人！”
包间的帷幔突然被掀开，失焦的镜头突然清晰了起来，身形高挑的穆云栖赫然站在唐偌面前，看着缩在沙发上的唐偌道：“你为什么不等我？”
唐偌的眼泪夺眶而出。
苏梅探出身来，见唐偌落泪，一把拉起她道：“都让你不要管他们的破事儿了，你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怒瞪了邓嘉乔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邓嘉乔，我警告你，这件事儿跟她没关系，你不要纠缠她！”
唐偌却一把按住她的手道：“我没事儿，你跟穆云栖去车上等我，我说几句就走。”
苏梅骂道：“谈什么谈，别谈了。”
邓嘉乔抬头看着苏梅，厉声道：“我跟唐偌的事儿你能不能别管？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穆云栖开口：“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谈了什么，但她现在这样不适合继续谈了。”
穆云栖拉着唐偌的手道：“跟我们走。”
邓嘉乔站起身道：“我会给她时间冷静，用不着你们插手。”
苏梅骂道：“你给她时间冷静？邓嘉乔你现在就是在拿起诉的事情来刺激她。”
邓嘉乔怒道：“你什么都不清楚就不要乱插嘴！”
苏梅转头看向唐偌：“唐偌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为了让他撤诉就什么自尊心都不要了？你自尊心就值那么多钱是不是？”
唐偌双睫微颤，张着嘴，半晌才道：“你们回去吧……”
她虚弱地说着，企图挣脱穆云栖的手：“穆云栖，你放手。”
穆云栖的手如铁钳一样禁锢着她的手腕，直到周围一圈都红了，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道：“唐偌，你的人生也才刚开始，你又要回到过去吗？不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是你跟我说的啊！”
又要回到过去吗？
穆云栖的话让她在剧烈的疼痛之中每一个神经每一个细胞都惊醒起来，叫嚣着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那些幼年的孤独害怕和彷徨不安，青春期的暴戾和绝望，和邓嘉乔在一起时的小心翼翼和自我否定，那些敏感、尖锐、暴戾，她都不要回去。
穆云栖依然牢牢地拉着她的手，盯着她道：“如果你对他还有感情，我马上就走。”
唐偌缓慢却坚定地摇头。
穆云栖几乎停滞的心跳终于再次怦动，将唐偌拉向自己的臂弯之内，揽着她道：“走，我们走。”
“唐偌。”邓嘉乔出声喊道。
唐偌没有回头，她被穆云栖揽入怀中，朝着酒店外疾步走去。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苏梅坐在副驾驶室，回头看了唐偌好几眼，才故作轻松道：“我们去吃点儿什么吗？”
唐偌看着窗外道：“我想回家洗把脸。”
苏梅又道：“那我们点个外卖去你家吃？”
“你们点吧，我不饿。”
苏梅只好打起精神，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穆云栖道：“那就先回家，待会儿再说。”
回到公寓，已经下午四点，苏梅翻了下冰箱道：“家里有面条，我们煮点儿面条吃？”
“也行。”唐偌虚弱地点点头，“我先去洗脸。”
她魂不守舍地朝卫生间走去，在关门的瞬间，苏梅突然窜了进来，笑道：“我也洗个脸。”
水哗哗地流着，苏梅看着双眼红肿的唐偌，跟着红了眼眶，骂道：“我真的想打死你了！”
唐偌伸手抱着苏梅，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道：“幸好你们来了，幸好你们来了。”
“穆云栖跟我说你哭了，我就猜到肯定你是妈的事情。我们赶紧开车去你家，你家里没人，结果在不远处看到你的车。” 苏梅咽着，轻拍唐偌的背道：“穆云栖都急坏了。”
哭了许久，两人又互相替对方擦干眼泪。
走出房间，见穆云栖已经在厨房忙了起来。
苏梅已经平复了情绪，走到饭桌前，看着桌上的面条惊呼：“哇瑟，面都煮好了啊！”
穆云栖手忙脚乱地摆好了筷子，看着唐偌坐下，咬了一口，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能不能吃啊？”
唐偌嚼了几口，低声道：“还行……”
穆云栖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情刚松弛下来，就见唐偌将筷子放下，极其缓慢地吐了很长的一口气，开口道：“穆云栖，太难吃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