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晓一愣，这不是送上门的工作嘛……

就在不久前，许梦逼她给公司出出主意。她俩边吃火锅边讨论，一致认为是市场定位不准确导致。最开始推出的螺蛳粉火锅之所以爆火，就是因为物美价廉。

然而一家接地气的火锅却将门店选在人均不低的商圈里，所以闻晓站在消费者角度“大言不惭”建议，可以推广地摊火锅，还可以联名二次元做周边宣传。

广告用漫画的形式，就选D大的吉祥物“饱饱”做主角。

因为这个吉祥物也有背后故事，这是D大师生在林区考察时，无意间救下的金钱豹。后来被当地野生动物保护区收编，取名“饱饱”。

饱饱不负众望，在保护区混得风生水起，把自己吃成一只“豹猪”，在网络上收获年度“顶流豹”的荣誉称号。

“这也太……”闻晓没说完，在设计总监面前说简单，好像太嚣张了。她默默低下头，还是老老实实画画吧，很久没动笔多少有些生疏。

“你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吗？”苏越一边翻看从会上拿回来的资料，一边问闻晓的基本情况。

闻晓不知道怎么回答。记忆没有完全恢复，毕业后做了什么工作，自己也不知道，她将脑袋埋得更低，“应该是没有……”

苏越眉头皱起，“什么叫应该没有，丑话说到前头，我们没时间培养新人，画得再好也不行。”

苏越收起资料，烦躁挽起袖子，宽松的袖口像两只大灯笼堆在胳膊上。浪费时间在“嫩芽”身上，她站起来准备请闻晓离开。

闻晓还在埋头画。

苏越看到桌上已经有了三、四张成图，是可以直接拿去上色渲染的程度，甚至宣传语也写好，她站到闻晓身边，“你动作这么快？”

“绝对是原创，原型是网红豹子饱饱。”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苏越只是想夸她，这就是成熟设计师的水平。至于饱饱的形象授权，到时候分别和动物保护区和学校联系就行。

苏越眼睛亮了亮，把这个稿子拿到会议上去试试？

“可以了。”苏越出声打断。

“苏总，我还没画完。”闻晓想解释，她打算画一个系列，包含元旦节、春节、情人节等节日主题。每个主题的饱饱的表情和衣着都不同。

这么快就被否了吗？

看来她还是太自信了，闻晓不舍放下笔。

苏越拿起手稿，“我们有半年的实习期，要完成实习任务才能转正，你能接受吗？”

闻晓顿了顿，“意思是我通过面试了？”

苏越点头，“你对薪资方面有什么要求？”

闻晓腾一下站起来，根据秦牧的底薪，她报上一个数字，抓着笔的手心微微出汗。

苏越轻咳了声，掩盖差点笑出的声音。闻晓能独立完成手稿，能同时写宣传文案，还对薪水要求这么低……这不是让她捡到宝了。

“什么时候来上班？”

“马上就能……”

闻晓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不能答应得太快，她的证件还没补办齐全，“马上就能工作，但是正式入职可能需要两个星期。”

“要那么久？”苏越有些不悦，过会、体检、走流程还需要一段时间，她恨不得闻晓明天就开始走入职程序。

“但是我可以提前做事，有什么工作安排尽管吩咐。”闻晓冲苏越笑笑。

苏越看在手稿的份上妥协，“行吧，我把offer发到邮箱，你记得回复一下。”

闻晓连连答应，苏越借机提出要给手稿拍照。闻晓倒是很大方，“您直接拿走，设计都在我脑子里，随时都能画出来。”

苏越送闻晓到电梯，转身直奔会议室。

会议还在进行。

负责人面无表情坐着，认真听各个宣发组的报告，已经是最后一组的宣传方案，他始终不提任何意见。

都看出来他情绪不好，大家大气不敢出，安安静静待在位置上，听着汇报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方案，你满意吗？”他开口问。

“不……太满意，我们还可以再打磨。”汇报人声线微微发抖，看到他这个态度，谁还敢说满意？

“自己都不满意，怎么让消费者满意？”他合上笔记本，“今天就到这里。”

助理收起资料，拉开大门。

“黎总，您看看这个。”苏越小跑进门，扶上门把手气喘吁吁，“我们可以做动漫ip。”

黎时接过手稿，眉心微动。

他一眼看出来，这是D大吉祥物饱饱。

苏越接着介绍，“这是新来的设计师，只用十分钟做出来的创意。您要不要见见她？”

黎时有些感兴趣，但是只有几张手稿，看不出后续的发展，他让助理收起一张手稿，“先不见了，做个方案看看。”

苏越连忙应下，直接把新人推到领导面前，她还是有点着急了，她侧身让黎总离开。

对于这个空降的负责人，她本来有些不服，之前分管宣传部的副总被辞退，她以为自己有机会暂管，却收到有人直接负责的消息。

不过跟他接触几次，就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确言之有物，每个意见都踩到关键点上，尤其是对于“双节”活动宣传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苏越早提议要重视宣传，可是公司一直没采纳，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去做，说不定还能在退休前升一升。

“姐，你找到设计师了？”同事围过来问。

“嗯，人事推荐我们面试那位。”苏越说。

“啊？”同事拿出手机，翻出那条拒面的短信，“面试者说不接受加班，就不考虑了。”

苏越怔住，“那她是谁？”

*

闻晓哼着歌走出公司，紧张的心情被她抛之脑后。正好郑姨的电话打过来，她立刻分享好消息，“姨，今天多做几个菜。”

郑姨笑她，“这么高兴哦？”

闻晓语气轻快，“我不是无业游民啦。”

郑姨说完恭喜，又说：“你本来也不是。叫上小梦，一起过来吃晚饭。”

闻晓微愣，答应后赶紧挂了电话。

一看手机，果然收到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许梦打的。匆忙回过去，许梦劈头盖脸一顿骂，“买个菜买到哪儿去了？你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等许梦说完，闻晓也不解释，只是反问：“你猜我在哪里？”

许梦乱猜，“男人床上。”

闻晓大叫：“你胡说什么！”

许梦哈哈大笑，“那你老实说去哪儿了？”

闻晓得意，“绝对猜不着，我在你们公司。”

许梦又问她做什么，闻晓卖关子不肯说，“饿了吧，今天郑姨休息，我们过去吃饭。”

许梦应下，“在公司碰面，我开车过来。”

闻晓坐到路边长椅上等。

“优良大厦”甲级写字楼，五十八层高好似直入云霄，地下四楼是停车场，一二楼是门店和公司大堂，三到十楼商用出租，十一到十五楼是会议室和培训中心，从十六楼起属于优良集团自用层。

至于最高层，听说是总裁办公室。

闻晓仰头看，一眼望不到头。

就在几个月前，她连躲进停车场都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而现在，她可以正大光明从大门走进去。闻晓捏着许梦的工牌笑了笑，这个东西她也能拥有了。

开店的钱有了，工作也有了。

事情转变之快感觉不可思议，她羡慕的、渴望的、触手不及的都向自己靠近。那么失去的、遗憾的也就变得不重要。

闻晓看向停车场出口。

这来往的车里，会不会有他的影子。

“黎总，看看那是谁？”谢谦打开车窗。

这段时间谢总助兼职司机，他陪同黎时忙得昏天黑地，就差点住进公司。已经很久没跟女朋友约会，小女朋友闹过几次，他想跟黎时抗议却找不到机会。

因为也不见黎时去找他的女朋友。

谢谦正愁没法开口，闻晓就主动找来了。

“您别急，我先靠边停……”

“直走。”

黎时视线仍停留在那张手稿上，他要找俞总商量，尽快促成与D大的合作。然后告诉老俞：他的女儿可能找到了。

“啊，您不下车？”

“工作要紧。”

谢谦不明白，但还是加油驶过。

黎时微微侧目，她的身影向后倒去。

闻晓站起来，眼看着车窗关上，车子越过自己，逐渐远去，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叹了口气，非常确定车里的人就是他。

眼睫挂上一滴水珠。

闻晓眨眼，水珠落下，像一滴泪滑过。

闻晓抬头，更多的水珠落在脸上。下雨了，她即将被雨水淋湿，而他端坐车里有专人接送，无论下雨下雪下冰雹，都不会影响到他。

如果不是错误的回忆，他们根本不会相遇。森严壁垒的阶层差异，像这座钢筋水泥浇筑的高楼，第五十八层是她到不了的地方，这就是她无法跨越的距离。

以为不重要的人，同样没把她放在心上。他的视而不见深深扎进心里。湿衣服紧贴皮肤，湿冷渗进骨头缝。

闻晓冷得微微发抖，时间变得漫长。

许梦的车停到跟前，“怎么又不打伞？”

闻晓抹开脸上的雨水，“我没有伞。”

许梦看不懂这种狼狈，“没伞就去买呗。”

车内暖风扑到脸上，闻晓回过神，脱了外套用干燥的里料，胡乱擦擦脸和头发，“行，我们先去买东西。”

许梦扭头注视她，“现在？”

闻晓点头，“就是现在，一秒都等不了。”

许梦不理解，“买把伞而已。”

“是买工作装，你的职业装上哪儿买的？”

“粉色那套职业裙？干嘛问这个……”

许梦忽然反应过来，“你跟我说清楚，来公司到底做什么？”

闻晓将工牌还给许梦，然后翻出那张和自己高度相似的复印件，“在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照片上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