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施很坚持，一定要穿西装，卢一也只能顺着他了。好在他也妥协了一些，脱下那身正统的英式西装，换上了更为休闲舒适的意式。
下车时，他还想拿那些礼品，卢一劝半天，跟他说：“我妈不喝茶，这里也炖不了花胶燕盏，她不出院子要包包没用…”可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非说见面礼是必须的。
最后卢一只好使出杀手锏：“你是不是说过，你的就是我的？”
“是啊，所有东西都是你的。所以不用这么客气啦…”
“那也就是说你拿我的东西，当作礼物送我妈？”
“这…是这样理解的吗？”
“你也太鸡贼了吧？”
林北施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又好像逻辑没什么问题。无法反驳只能支支吾吾问道：“那…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空手去吧？”
卢一拿起包装精美的果篮：“这个就够了。”
“这也太小气了…哪里像提…”话没说完，脸先红了。
“提亲？你疯啦？”
林北施瞬间拉长脸皱眉看着他。
“呐呐呐…又来？刚刚跟你说那么久，还是七想八想是不是？不是答应了要相信我？”
“是答应了…但…就算我是要提亲又怎么样？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要提也是我去提…”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平时英武不凡的林北施，躲在家长身后，一脸娇羞地说‘你怎么才来呀～害人家等这么久～讨厌了啦～’”
那画面，还真是让人感到不适，林北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噗…”司机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北施咳了一嗓子，“别笑了…”
……
两人牵着手走进了疗养院，走上了楼梯。
在三楼楼梯口，卢一停下了脚步。
林北施的手心全是汗，不言而喻的紧张。于是卢一没有立马松开，而是非常温柔地摸摸他的脸，再一次同他说：“林北施，我妈不知道这些事，我不能让她受刺激，所以我要暂时松开你的手了噢。”
“我明白，你不用这么哄着我。”
“可是我喜欢哄着你啊…”
“那、那随便你…我就当让着你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林北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咚咚”敲响房门。
“进。”
卢一回头冲他笑了笑，小声说，“别紧张。”
推门进屋，“妈。”
林北施也跟着打招呼，“阿姨好。”
“……”母亲防备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他叫林北施，是我朋友，我带他来看看您。”卢一介绍道。
“阿姨…您好。”林北施尴尬地伸出右手。
“你好，”母亲跟他握了握手，然后表情严肃地说：“为什么要叫我阿姨？我叫沈少青。”
卢一忘记提醒林北施，母亲有时会对时间认知错误，可能会介意“阿姨”这个称呼。
“那我叫您…”叫姐姐？差辈了吧？叫沈女士？又太疏远了…
林北施用胳膊肘碰了碰卢一，想让他帮忙解围。
卢一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他没带过人来，记忆里会叫母亲阿姨的都是小朋友，母亲不能接受这个称呼也正常。
“我刚才看到你们拉手了。”说着拿起枕头边的望远镜晃了晃。
“……”
“……”
母亲住的是离疗养院大门最远的南边挂角房间。两面采光，其中一面窗户是看湖的，另一面窗户也只能斜斜看到疗养院大门，中间还有大树作遮挡，一般情况下，她看不清路上的行人，所以卢一才放心地拉了手。哪能想到她居然有一支望远镜，还正巧拿着它好奇的四处观望…
两个人面面相觑，傻愣愣站在那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要怎么解释才好？两个男人除了谈恋爱还有什么理由手牵手？如果撒谎被拆穿她只会更生气，这可怎么办…
以防万一，卢一转头小声对林北施说：“你快去护士站找人来帮忙。”
“好！”林北施转身快步往外走，本来腿脚就不利索，再加上一时慌了神，拐杖撞到床架，自己也差点摔倒。
卢一赶忙扶住他的腰，意识到动作太亲密，又立马撒开手，转头解释道，“妈…我…我就是怕他摔地上…没、没什么的，您别误会…”
林北施头一次看到卢一这么紧张，平时那么能说会道的人都结巴了，他肯定特别害怕母亲受到刺激…想到这儿，林北施感到一阵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表现出的敏感多疑，他也许不会冒险走这步。
看着两人不知所措的样子，沈少青憋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两个傻小子，被骗了吧…”
卢一疑惑地看向她。
“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装老古板装得像不像？”
卢一长舒一口气，终于把心放下了，“妈…您真的吓到我了…”
“谁让你先骗我的，还‘朋友’呢…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我就是担心您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想先让你们认识认识…”
“担心我接受不了还带过来？”
“……”卢一不知该如何作答。
“哼，交了男朋友好了不起哦，招摇过市…”沈少青仔细盯着林北施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也确实蛮值得炫耀的…”说完继续笑个不停。
林北施也不知道谦虚地推辞几句，就跟着嘿嘿傻乐。
“妈～”卢一难为情地偷看了林北施一眼，而后转回头问道：“那您…能接受？”
沈少青点点头：“当然啦，一一喜欢，妈妈就喜欢。”
沈少青的目光移到林北施腿上的同时，也慢慢收起了笑脸，转头对卢一说：“可是…一一，你又要多照顾一个人会不会更辛苦？”
“？”卢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明白她突然挂上眼眸的忧虑是因为什么，“妈，您误会了，他只是受伤了，很快就会好的，不用我照顾。”
“嗯，您放心！”林北施甩开拐杖，站得直直地附和道，“我从小身体就很好，很快就能恢复的。”
“而且怎么叫多照顾一个？您照顾自己不是照顾得挺好吗？完全不需要我操心，怎么会辛苦？”
沈少青知道自己的情况，说不需要操心都只是安慰自己罢了。这里环境好、医疗条件好，自己住的还是单人病房，且不论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光是费用都要压得儿子喘不过气了，怎么可能不辛苦呢？
想着想着，眼泪已经噙满双眼。
情绪外放，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长期治疗带来的改变。对于普通人来说，懂得收敛情绪是立足社会的必要条件，但对于精神病人来说，释放情绪更有助于缓解病情。
这些秦医生都有跟卢一提到过，这种情况很常见，不需要担心。
“妈…我真的不辛苦，您看我，没黑眼圈，没秃头，手上也没茧子。”卢一还特意伸出手给她就检查，“而且我从昨天下午睡到今天早上，哪里有操心的人能睡这么久？您就别为我担心了，好不好？”
这句话听到林北施耳朵里，肯定是有破绽的，但卢一还是说了，其实今天带他来，卢一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卢一很努力的劝着。沈少青的眼泪渐渐收了回去，但依旧瘪着嘴。
“而且平时都是他照顾我的，他什么都让着，我就跟个大爷似的，每天可安逸了。”
沈少青将信将疑看了林北施一眼。她虽然很久没融入社会，不懂现在流行什么，但单从林北施西装外套上的经典那不勒斯工艺就能看出，他出身不凡。
“他看着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沈少青声音很小，说得也很委婉。其实心里想的是，这位才更像大爷吧？
“我会的…也许我现在还有很多不足，但我在努力了，我会用心地照顾他，也会一直全心全意，只对他一个人好，承担起一个老公该有的责任。请您相信我，放心把他交给我，拜托。”
林北施很容易认真，不知不觉又开始宣誓了。
沈少青还是第一次见这架势，对方的语气表情和讲的话之间莫名有种割裂感，“拜、拜托？……老公？”
“你说这个干嘛？”卢一脸上的表情别扭极了。
林北施一时嘴快，把准备好的提亲台词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看到母子两人的反应，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冒失。
两个傻小子再一次愣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少青首先开了口：“原来你是老公啊？”
“……”卢一无语。
“嗯嗯嗯，我是！”林北施咧着嘴直点头。
“那会换吗？”
“不会，都…”
“妈～您不用问这么细的…”卢一打断了他的回答，阻止他们继续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噢…”沈少青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表现出少许失望。
好在这一打岔，她已经忘记刚才在难过什么了，这会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篮水果。
卢一把果篮拿到她面前，“想吃什么？我去洗。”
沈少青扫了一眼就开始夸：“哇～好漂亮的果篮…这草莓怎么是白色的？是奶油味儿的吗？还有这个葡萄，晶莹剔透像宝石一样漂亮，肯定很好吃吧…”
母子俩一个样，只要他们乐意，情绪价值保准给得满满的。
这么一件不起眼的见面礼，都能得到赞美，林北施听得高兴，自告奋勇拿过果篮：“那我都洗一点，您都尝尝。”
洗好水果，几人有说有笑又闲聊了一会儿。
卢一看看时间，疑惑秦医生怎么还没来巡房。
秦医生巡房很勤，除了每天早晚的固定查房，中间每隔一两个小时也会大致巡一圈。这个没人告诉卢一，是他自己估算出来的，因为他每次来看母亲都不是固定时间，却几乎每次都能碰见秦医生巡房。
今天出发前还特地发消息问过秦医生是否上班，他回答说在上班的，但怎么迟迟没来巡房？
卢一考虑了一会儿，决定直接去秦医生办公室找他。
卢一趁着林北施剥完水果去洗手，也跟着他进了洗手间。
“林北施，我要去找医生聊聊。你能在这儿陪陪我妈么？”
林北施洗手的动作停了一秒，又假装没事般回答道：“好，你去吧。”
卢一捏捏他的脸，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今天没碰到医生巡房，我特地带你过去介绍，反倒显得真跟他有什么医生与家属以外的关系似的。万一让他误会我是特意带人来气他的，那我可有嘴都说不清了。”
卢一故意把话头往那个方向引，林北施也如他所料，想到了他带着阿茉故意气自己的事情，并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
于是转过脸说：“好吧，但是得先盖个章。”
不等对方反应，林北施就搭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别出声，小心阿姨听见。”然后一口咬在下唇。
不轻不重，刚好要肿一小会儿。
卢一并不介意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惩大戒。摸了摸嘴唇，注视着他的眼睛，叮嘱道：“我妈是病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对她大小声，知道吗？”
“知道啦，我怎么敢得罪岳母大人。”
之所以支开林北施，是因为他有其他事要向秦医生咨询，但不想让林北施知道。
而且，他也想给林北施一个机会，一个反悔的机会。
母亲今天很清醒，卢一也看得出来她对林北施是喜欢的。留他们单独相处，多半会聊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哪年出生，有没有兄弟姐妹，学没学过乐器…这些都是很容易暴露的破绽。
卢一很确定林北施不会对女人动粗，所以才提着心走了这一步。
早上那番肺腑之言，已经把自己对他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还是要分手，那就代表他的感情只针对那一个人，与自己全无关系。那…那就随他去吧，自己就算再喜欢他，终究只是个掠人之美的城狐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