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块圆的,而那图腾便是一直只无法展开翅膀的黑鹰,被禁锢在这个圆形里。这图腾显然与这诗情画意的地方不搭,顾萧伸手试探性地按了按这圆砖,发现这竟然真是一处开关!随着他用力按下,台阶前的地砖向下打开,露出一条密道来,他环顾四周,好在这里没有别的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猫腰走进了密道。
顾萧进去后,摸索到一侧墙壁上,将这入口恢复原状,顺手取了旁边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这密道很陡但却不长,顾萧很快走到了底,将火把放在墙壁上专门凿出的空处,整个密室也亮堂起来。这里是个空旷的地下室,两边并排着许多货架,顾萧粗略的看了一下,一侧是些书籍,一侧是些药膏,顾萧心想:难道这是云鹜山庄地下存货的地方?
他快速扫了一眼,找到了金疮药,将其收了起来。顾萧一直走,穿过货架区后就是许多木箱堆积放置的空地,顾萧粗粗看了下,都是些金银珠宝,看得人眼花缭乱,要是以往也许还会想顺手牵羊,但如今,这些金子都是累赘之物,顾萧又快速地穿过了这片区域,往前是一个石床,四周放着些杂物和一些炊具,像是有人居住过,顾萧不禁提高了警惕,四处都看了看,最终石床上有一套衣服和一本书、一个牌位。
细看之下,其实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生火了,大多地方也都落了灰。顾萧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坐在床边看起了床上的东西。
牌位是一个叫王小满的人,这个名字太过普通,顾萧没听过这号人物,只好毕恭毕敬地将牌位立好,这才看清了这本书的名字——修心、养性。这看上去应是自述,所以顾萧也没打开,他把目光落在了衣服上,这衣服用料讲究,不比青云派的差,最主要的是看上去除沾了些灰尘外没有别的痕迹,显然是新衣服。顾萧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嘴里直念对不住,若王大侠泉下有知,便是仗义助我这一回,我定年年拜祭感恩于心、感恩于心……
顾萧抖开衣服试了试,发现还挺合身,不禁又是对着端正的牌位拜了拜,而后将自己刮来的金疮药与原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松懈,他便觉得天旋地转,显然有些失血过多。不过他身上的伤口都已处理,如今只能将养,他只好闭目养神起来。
这密室除了缝隙处细微的风声,顾萧便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许是经过先前的酷刑,多处疼痛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他屡次睁开眼,最终实在是坐不住,干脆不再运功。他想起那本修身、养性,又毕恭毕敬地给王小满的牌位鞠了一躬,这才打了开来。
[江湖中人,性情中人,至诚至信,方得圆满。我的一位朋友曾这样告诉我,但我不信,江湖中人,提着刀就是提着头,醉生梦死,朝不保夕,人人为求自保,尔虞我诈,至诚至信之人只存须臾,便被吞噬殆尽,何来圆满一说。
我的朋友说我戾气太重,将我囚于云鹜山庄玄鹰暗牢,这里最开始只有一把火。]
顾萧将书翻到了第二页。
[他不与我论茶,也不与我论剑,他竟问我佛理,我怎懂一切圆融奥妙,在暗牢里留下了五十八道剑痕。]
[我被禁锢在石床之上,并被要求每日写上一篇小记以修身养性,多年前学堂的作业都不如此繁琐,我只来得及留下四十一道剑痕。]
[诚然我打不过我这位朋友,但他的心性也是不高,今日我得以留下六十九道剑痕。]
[我问他难道要囚禁我一辈子,他沉默不语,其实我是无所谓,只可惜我的剑法无人传承,今日我留下了最深的一道剑痕,这一式名为扬潮分浪,是我于长江所悟,望后来者,习之珍之。]
顾萧的手一顿,下一页已然是随笔勾勒的一个小人在挥剑,但画得比市集里几钱银子淘的‘绝世武功秘籍’都还要简陋不堪。旁有标注:气势如虹斩天浪,灵剑一舞分长江。
顾萧显然是把它拿来消磨时间的,也没想研究这招式是否有此威力,便不以为然地翻到了下一页。
[若寻常布衣为私欲家仇,习得此招便可。]
[但仅留一式终有遗憾,此招名为孤鸿于野,是我于生死之境所悟,亦是我最常用招式之一,狠绝凌厉,伤人伤己。]
潦草小人旁标注着:奇经八脉逆转行,孤锋为刃入幽冥。
[若是门派纷争,习得此式已可。]
[最后一式名为业因浮屠,我此生只用一次,便是弑师,一剑之后我已功成名就。日后若有人侥幸习得此式,便是我王立夏的徒弟。]
顾萧惊讶了起来,没想到王小满竟是王立夏!王立夏可谓是鼎鼎大名,是说书人嘴里的常客,说此人手里有一把奇兵,王立夏被奇兵所控,杀了妻儿父母,后懊悔不已,便自废武功归隐山林。而此奇兵也因残忍罪业而得名为业因剑。可看这小记,王立夏分明是清醒状态下杀了自己师父,顾萧打了个寒噤,好奇心驱使他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仍旧是拿剑比划的小人,标注着:弑得师友终入道,方知剑道无穷已。
顾萧心想这人真是疯了,竟毫不愧疚自己做下的一切,反而将师友作为参悟剑道的垫脚石!顾萧仔细回忆起当初旁听来的说书内容,当年王立夏弑师时才刚到不惑之年,如今也就二十多年的光景,若他仅仅被困在玄鹰暗牢,那么极有可能还活着!
顾萧用飞一般的速度翻着小记,后面净是些零碎的念叨,并未有事变之迹象,顾萧收了书,整个人警惕地在这个小密室里摸索一圈,除了开门的机关,这屋子里的每一寸几乎都让他搜遍了,并没有找到第二道暗门,看来此人早已脱逃……这些年也没有他现世的消息,难不成这‘修身、养性’之法真的让他有了一丝转变?
顾萧摇摇头,再次定神休养,无论这间暗牢曾经属于谁,又囚禁了谁,当务之急,他得休养回复,趁云鹜山庄守卫松懈之时再逃出去!
好在有系统的帮助,再加上他止血及时,一番运气休养之后已经好了很多,外伤也基本都已止血,等他从入定中清醒过来时,火把的光已经很微弱了。
柳成舟决定孤身一人上云鹜山庄时,就早已料到会有今天这局面。
只是如今的周文通与他记忆里的模样相差甚远,柳成舟差点认不出来他,而周文通在看到柳成舟之后,脸上的表情也一言难尽。
也许他曾经对柳成舟也有过爱才之心,但汹涌的恨早已充斥他心胸,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天阙,一双悲戚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柳成舟,“我问你,钥儿究竟怎么死的?!”
柳成舟也拔出了应雪剑。
即便他知道是虞迟先杀死了周文钥,但最终,周文钥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他敢作敢当,自然无须辩驳。
“正是不工,一剑封喉。”
“你!”周文通被气得险些背过气去,此时他早已不是威名赫赫的玲珑教教主,而是一位苦苦追寻真相的父亲,“为何……究竟是为何!?就算你不喜欢她!难道你真不念一丝旧情?当真下得去手!你…你……”
“周伯伯,你可知在青云派数十载,她只提及自己如何如何厌恶与师兄的一纸婚约,却未曾言说,她对师兄的种种恶劣行径。”
“她在你眼中永远是被你交换权柄所以值得分外怜爱的幼女,殊不知,她横行霸道,刁蛮跋扈,未有丝毫悲悯良善之心,除欺压霸凌以外,思寤峰是她陷我师兄于不义,她与虞迟勾结便罢了,又引我师兄身入险境中蛊,鸠乌山时,是她先动杀念,我为何杀不得?”
“我早说过,若你要为她报仇,我随时奉陪。”
周文通摇着头,显然无法接受柳成舟的说辞,他面目狰狞道:“良善又如何?凶恶又如何!顾萧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比不上我的钥儿……”
柳成舟见他疯疯癫癫,已然不知所谓,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出刀吧。”
不用柳成舟说,周文通也早已按捺不住,泛着青光的刀锋破空而来,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如同裂帛一般的声音,足以见这一刀的威力,柳成舟以剑为凭,强大的内力将应雪剑裹住,银白通透的剑身如同一缕光挡在柳成舟的身前,将锋利的刀势死死咬住,周文通见自己奋力一刀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怒意更盛,早已顾不得旁的人,将自己所有内力都激发出来,一刀劈出,石破天惊,藏辉殿的亭台楼阁皆化作齑粉,避闪不及的人为刀气所伤,伤口深可见骨,柳成舟却丝毫不惧,一挥应雪剑,同样凌练的剑气迸射而出,一时之间,刀光剑影,瞬息已过数招,凶鲎与囚鲸都暗暗为柳成舟捏了一把汗。
周文通早已名震江湖,一手玲珑刀法出神入化,即便是天阙这样的重兵也是信手拈来,随意挥就,刀气纵横,他不仅是玲珑教教主,更是深得武林中人信赖,就连一向不问世事,也不屑参与中原纷争的萨朗,也对周文通毕恭毕敬。周文通显然是正道的指路标,就连视利益为命根子的赵长黎也对周文通心服口服,一口一个周老。这场对决不仅仅是私仇这般简单,柳成舟如今已是血重楼楼主,而周文通代表的是整个中原武林,若周文通败了,何人还能力挽狂澜阻止血重楼南下?若周文通胜了,武林盟士气大振,而血重楼也自然会多分忌惮!只是这正邪两派之争,对凶鲎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来说毫无意义,他无疑已与赵长黎撕破脸,中原九州难觅容身之处,若血重楼赢了,他兴许还能有些转机!凶鲎捏紧拳头,望向风暴中心。
早在昆仑之巅时,周文通便知单打独斗自己早已不是柳成舟的对手,耗下去无非是多拖几招罢了,他干脆不再循规蹈矩,将所有内力都运于掌心,天阙发出嗡鸣,赵长黎听得心惊,也不敢上前,心里懊恼不已,他在此时再次吹响玄鹰哨,远远便听到逍遥仙人爽朗震耳的笑声,“庄主莫急,老朽马上就到。”
凶鲎不禁焦急起来,一个周文通还不够,现在赵长黎还喊来了帮手,他就是忝着脸也不好再作壁上观,他刚想拔出武器,囚鲸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凶鲎不禁朝着他目光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天地变色,天阙犹如遮天巨幕,怒涌的刀气咆哮奔腾犹如一头挣脱樊笼的猛兽,森冷寒意一泻千里,好似一场风暴将他们围卷其中,刀意强盛得让人无法目视,凶鲎微微侧着头,柳成舟一头青丝在剧烈的威压下肆意地飞扬着,莹白的应雪剑寒芒扑朔,但随着他抖腕,剑尖轻晃,犹如一片片飞将而落的雪,在人感叹它的美时,刺骨冻人的风雪已悄然而至,吐息之间,冷得好像在昆仑之巅,被桎梏在玄冰中,一时之间寒芒大胜,数不清的剑影齐齐对准了周文通,赵长黎睁大了眼睛,是天诛!
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仓惶地往后退去,万千剑影如雨坠地,几乎是不分差别地吞噬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再凶猛的野兽也承受不住源源不尽的利剑穿刺,凶鲎与囚鲸已退出战圈躲了起来,而风暴中心的周文通则是目眦欲裂,天阙舞得虎虎生风,却在每一道剑影砸下来时滞阻一分,在无穷尽的轰击下节节败退,直到不知何处飞来一个酒壶,猛地撞上了应雪剑,刚猛霸道的剑意才在瞬间散去。
柳成舟胼指一划,应雪剑已入鞘,而通红的血手印已经抓向了酒壶,逍遥仙人惊呼一声:“小子无情,怎可伤我根本!”他也管不了周文通了,足下一点轻灵跃入空中,一个翻滚,劲腿一扫,接了柳成舟这一掌。他显然也见过这套骇人的掌法,运行着周身内力化作罡气将自己包裹起来,免得被剧毒趁虚而入。柳成舟一击不成,便直接双掌齐下,一手去夺逍遥仙人的酒壶,一手直指逍遥仙人下盘,通红的血手印逼仄而来,犹如天降异象,煞气有如实质,几乎要把人吞没,逍遥仙人不敢托大,只能暂时撤退,没想到被柳成舟抓住了下摆,他心道不妙,那厮却早已出招,从腰间瞬发出三枚铁蒺藜,将他整个人拽着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逍遥仙人狼狈地揉了揉老腰,看着毫发无伤的柳成舟有些牙痒痒。
“你倒有些本事。”
柳成舟看了他一眼,捡起落在地上的酒壶,却见壶身上刻着一个忍字,心里对这老者的身份也有了计较。
周文通显然是伤得最重的,他身上都是剑气割裂的伤痕,更有被剑意所创的内伤,他几乎已经站不住,天阙狠狠插进地里支撑着他,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柳成舟,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他本可以继承青云派,迎娶天下第一的美人,背靠玲珑教,有武林盟的依附,江湖上一呼百应,应者云集,武林第一人不过是囊中之物,却要离经叛道背弃师友,成为人人喊打的魔教贼人。
周文通颓丧不已,自知报仇无望,整个人更是萧索,似乎时光在他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转眼间,已入耄耋,白发苍苍,双目浑浊无光,令人不忍。
柳成舟将酒壶还给了老者,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