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台镇这几年时兴起养兔,算的上规模的肉兔养殖场就有三个,镇子上还有专门的兔馆负责宰杀供应各大酒楼兔肉。剐下的兔子皮专门有人收购,清洗干净加工成各样的皮裘或是小物,转手卖出来比兔子还贵。
专门养殖供来的肉兔多是性情温顺的懒兔,通体雪白,红眼,好长肉好下兔崽,一年能下四五窝。除了专门几个养殖大户,平常人家也好养几只肉兔,就如同饲养鸡鸭那般专门用来吃肉的。所以丰台镇上几乎户户养兔,街上随处可见有人卖兔。
沈鲤从赵家出来就见识到了,出门前她特意讨了一只结实的大竹笼,把六只兔子关在一起。用铁丝栓紧门,以防出什么意外让兔子跑了,想要再抓就难了。
可真的要拉这一笼兔子走的时候,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萧棠真的在里面吗?
沈鲤一步三回头的看笼子,她在门口踌躇不定,送出来的赵老汉问道:
“姑娘怎么了,这兔子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担心回去不敢杀,不会做?”
沈鲤问道:“大爷,这丰台镇总共有多少兔子,您知道吗?”
她还是担心,万一萧棠根本不在这六只兔子里。自己要是抓错了兔子,他一个人在变成兔子,在这好食兔肉的丰台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老汉道:“这可不好说,丰台好吃兔。光是数得上数的兔场就有三个,养的兔子就得有千八百只。还有人家自己家里散养的,可是多呢。”
“这样啊?”沈鲤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爷,我的那只兔子对我来说特别重要。可我也不太确定它到底在不在笼子里,您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找找。那兔子亲我的,看见我它会自己凑近来,还有......”
她努力去想萧棠变成老鼠,变成水牛,变成老虎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可想不起来了。
赵老汉:“姑娘仔细想想你的兔子还有什么特征,因为我家女人自己也养有兔子。昨天一回来,我们就关在一起了。今早她还去菜场卖兔子了,有没有卖出去就不知道了。你好好想想,你那兔子大,我让我家女人陪你去兔馆看看。”
“这样也可以,谢谢大爷。”沈鲤往回拉驴车栓到院子的枣树下。
赵家女人听说她要找兔子,从厨房里摘了围裙就出来了。
“姑娘,跟我来。出了赵家巷子这,菜市场口就有家兔馆,专门宰杀兔子。早上我提着那几只兔子就叫一个老太太买了去,兴许这会儿还在兔馆找人处理。”
兔馆里潮湿阴冷,沈鲤跟着赵家女人进去。只见满墙都是剐好皮的兔子,肉质鲜嫩,还能精瘦的肌肉在跳动。五四个大木盆里堆满了褪好皮的兔头,她看见兔头上的大白牙,顿时想起萧棠的虎牙。伸手往脖子里一摸,拽出绳子,虎牙还好端端的挂在上面。
沈鲤激动的大喊道:“大爷大娘,我想起来了。我的兔子它缺了一颗牙,麻烦你们帮我老板说说。请他通融通融,让我进去找找。”
赵家女人:“缺了颗牙是吧?姑娘别急忙,一会儿兔馆老板的就出来了,让他一起帮找能找到的,别担心。”
兔馆后院这会儿正在水房里杀兔子,这不仅是力气活更是巧活。兔馆的老板是个牛膀子大汉,杀兔的营生做了三年多,杀兔的手艺已经能达到炉火纯青了。先在水房的木架上栓好六七只肉兔,拿起准备在一旁的木棍。手起棍落能够精准的一棍打死一只,然后再慢慢的剐皮褪毛。
外间的伙计进来通禀有人来找兔子时,兔馆老板刚敲完兔子。正用剪刀剪开兔嘴,一边细细的割开皮肉,一边同伙计问话。
“什么人要找兔子,既是要紧的,怎么不看好。莫不是来砸场的,真让他们找到被宰了,还要来问我的不是了?”
老板剐兔的功夫十分的利落,说话的功夫兔皮就褪到了脖子。
伙计钻进水房,低声道:“掌柜的,是个姑娘来找兔子。说自己的兔子是不小心丢了,想进咱们的兔房看看。这会儿子正在肉房里翻兔头,说是自己的兔子缺了颗牙,她认得呢。”
兔馆老板往手里一看,那颗褪皮褪到一半血淋淋的兔头可不就是缺了颗后槽牙。
伙计面色尴尬,紧张的问道:“掌.....掌柜的,那姑娘找的好像就是您正剐皮的这只,现在怎么办?”
“装作没看见,把兔子扔到柴房里藏起来,我出去应付她们。”
兔馆老板把兔子塞给伙计,洗干净手,若无其事的走到大堂肉房,简单的问了几句就让沈鲤她们进兔房找了。而然那里面有五六十待宰的肉兔,白的、黑的、杂毛都有。兔子平日虽然性情温顺,可急眼了真的会咬人。还要扒开嘴去找那只缺牙的,简直是难上加上难。
沈鲤和赵家夫妇、张英雄还有兔馆的老板伙计,逮住兔子一只一只的扒开嘴巴挨个翻了一个多时辰。
可没有一只缺牙的,沈鲤越来越担心,急得忍不住红眼睛了。从踏进这个地方起,她就莫名其妙得感觉萧棠就在这里,而自己却找不到他哪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晚了,他已经遭遇不测了还是如何,可怎么又连尸体也没有呢。
“掌柜的,您这馆子里其他地方能不能再让我找找?那只兔子对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他的嘴巴缺了颗后槽牙,很好认的。”
兔馆老板佯装为难道:“今日送来的兔子都在这了,也让姑娘找了。既然没有,说不定姑娘的兔子根本就没送到我这里来。姑娘不如去别的兔馆看看,我这边帮你注意,看见你那只缺牙兔,马上就派人给你送回去怎么样?”
话都这样说了,沈鲤也不好硬闯,要是激怒了人家告官府去就更不好收场了。思量再三,只得无奈离开去别的地方找。
走的时候,她也还是很担忧的叮嘱道:“掌柜的,我就住在巷子里的赵家。您要看见我的兔子,请麻烦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姑娘放心吧。”
兔馆老板热情的送他们出店,瞧着人走远了才冲回院子,唤伙计去拿兔子。结果柴房关好的门竟自己开了,柴堆上只流了一滩血,兔子不见了。
小伙计吓得汗毛竖起,“掌柜的,闹.....闹鬼了,兔子不见了?”
“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我杀了那么多兔子,杀气重,哪个小鬼敢上门来。”
兔馆老板狠狠踢了他一脚,寻着地上的血迹找。院子里的晾衣架不知什么时候倒了,上面的一衣服不翼而飞了,血迹到这里也就没了。
看样子是用衣服捂住了伤口,从后门出去了。不过去哪儿了就不知道了,后巷通南北,两边都是人家。往南走要过两个路口,才会有座废弃的老宅。
可青天白日的,一只死兔子凭空消失,还有人偷了衣服捂住伤口从后门出去了 。
兔馆老板琢磨着,汗毛也瞬间竖起,转头看看东南角的水房有些毛,不太敢进去了。
“阿贵,去,准备点香纸来。”
小伙计立刻跑去取东西,俩人战战兢兢的在水房外烧了些黄纸,上了三柱香。
这日天色黑透,快要宵禁了,沈鲤跑完了丰台的兔馆,还在挨家挨户的找兔子。赵家夫妇见天色不早上了,安慰她兔子也许没事。先回去休息,明天接着找指定能找到。
沈鲤放心不下,执意一个人又找了半个时辰,悄悄摸到菜市口的兔馆,把里面大大小小的房间又找了一遍。出来时遇见宵禁巡逻官兵了,她从后门翻出去,捡僻静之处走。路过老槐树旁的老宅时,鬼使神差的往阴森院子看了一眼。
“大....大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喊完还走近到了门口。扒着塌坏的门洞又喊了一声,声音忍不住就哽咽了起来,嗡声嗡气的喊道:
“大.....大人,您在哪里,还好吗?您是不是变成什么怪模样藏起来了?那您要藏好,等卑职来找您。千万千万不要变成兔子,好不好。”
说完她吸吸鼻子,擦了把眼泪转身正要离开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沙哑又微弱声音,轻轻喊着她沈姑娘。
沈鲤倏地回头,吓愣在了原地,竖起耳朵。
“沈......沈姑娘,我.....我在这。你进来,我在墙后面。”
这下声音很清楚了!
沈鲤喜出望外,没想到对破院子喊了一声,萧棠真的在里面。
“大人?大人,您真的在这里?!您怎么在这,卑职找您一天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被人剐了。”
她边说边哭,跑进废宅里,一眼就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用杂草盖着自己身子的萧棠。头上还罩着偷来的衣服,像是不能见到月光的妖怪一样,躲在衣服地下奄奄一息的喘气。
“大.....大人,您怎么了?”
沈鲤蹲到他身边,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应当是他头上流血了,血渍染湿了头顶的衣服。她伸手想要扯开,里面的人拉得更紧了。
“沈姑娘别,会吓到你的。”
拽回衣服的手是一只毛茸茸,沾满鲜血的粉色毛爪子。沈鲤看见立刻就明白萧棠的意思了,小心的靠上前,软声哄道:
“大人,没事,我不怕。您什么样子卑职没见过,让我看看您怎么了?没事啊,您别怕,现在只有卑职一个人。”
萧棠还是紧紧拽着衣服包裹住脑袋,几近哽咽道:“会.....会吓到你的,沈姑娘别。我被.....被剐皮了,头上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