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没了浓雾遮挡,叫醒人的倒是那刺眼的光。
近来多日身在山内,早已习惯那昏暗的光线,猛地一出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杨槿抬手遮住一些阳光,眼睛也稍稍好受一些。
一旁的柳仰也早就醒了,拿出找的果子吃食递给杨槿,只是没想到第一句话便是:
“杨槿,你比刚来的时候多了很多心事。”
杨槿望着柳仰,见她眼中含满忧愁,亦坐起身来,直面柳仰:
“在此处久了,知晓了很多,总会有所要担忧的事情,这没关系的。并且你我心里都装着一些事情,不是吗?倘若我们一直心中空空无一物,这才冷漠得可怕。”
柳仰笑出声来,细想一下,也确实如此。
但也叫人生出一股宿命感,人还真是无法逃脱命运,所做的事情即使背离初衷,但命运裹挟,终会走向该去的路。
很多时候,总是以为自己可以侥幸避开很多祸事,可最后不也是一样没逃过,去走那人人都走过的、踩烂了的羊肠小道。
但别处无路,就算这条羊肠小道所通的是一处无量深渊,也只能去,来为自己争取多几刻的可活。
况且看似康庄的大道,往往埋着更深的危险,不如着小路让人安心。
进山洞之前,杨槿往后看了一眼,潭上最后一缕雾气也已经消失殆尽,盼望着日后可别再见这无尽的雾气来害人。
随后,几个人就又回了那不见天日的山内,只是这次有了小刨子作伴。
虽然很多时候苦恼于小刨子的过于不靠谱,但至少它能知道很多事情,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杨槿的心中也安稳了很多。
可越往前走杨槿越犯嘀咕,我们所要去寻找的山顶福水真的会是却念潭吗?
之前望见的却念潭也确实有一分支从一低处流去,通往万河。
且当真说起来,可以帮助人忆起往事的水,又怎么不算是福水呢,但自古万事福祸相依,哪有绝对的福水一说。
神来之福水让失忆的人想起曾经深爱的恋人,再遇心跳紊乱的一刻,也随之想起他过往十年所做的腌臜破烂事。再次望去,爱人眼眸哪里是情意流转,分明是猎物入牢笼的快感。
福水,自然是看对谁来说是福了。
只不过,现在还是寻前路为先。
在这洞内,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也多亏了有小刨子指路,这才不至于一次又一次走到死路,多行许多冤枉路。
杨槿很是讶异,小刨子这回倒是异常靠谱,不对劲儿哦。
正想着,小刨子就来和杨槿显摆:
“好人,我可是花了一万金换来的山内地图,厉害吧。”
虽说这地图确实正确,但万两金着实有点心疼啊。
可小刨子毕竟做了件正事,况且没有小刨子的地图,现在指不定还在哪里打转呢,定是要好好地夸上一夸。
杨槿双手捧着小石头刨,夸赞着:
“刨这次真不错,帮上大忙了,那封小刨为‘万事通刨’吧。”
小刨子倒是很受用,石头上显出两块灰灰的,想来是听的害羞了吧,回着:
“也还好啦,不过你要是非常愿意这么叫的话,我也没有意见了。”
“差不多得了,夸两句别飘起来了啊。”
“哦。”
小刨子说完后就跳回袋子待着了,只是姜期行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小刨子,可能是一直记着小刨子要给自己喂忘忧粉的事情。
再加上刚才小刨子让姜期行尝尝路边的一味草药,说是可医心疾,姜期行便想试上一试,可刚入口便吐了出来。
苦得很,平生从未尝过此等苦物,若要比较,宁愿生啃小石头刨,也是不愿意吃下这般苦物。
但小刨子说:
“吃了长一年命。”
姜期行望了小刨子一眼,随后十分坚定去吃下一颗又一颗的苦草,直到吃下十八颗后,再也忍不住了,去路边吐了起来。
小刨子问过杨槿:
“你不想长命百年吗?”
杨槿点点头:
“自然是想,可我也知道自是没有人生百年可活,如此一想,强行留恋,也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小刨子跳了跳:
“好人,你会没事的。”
杨槿挑了挑眉,表示无奈。
只是姜期行也未免太过没良心了些,明明是助他寿命长安,倒是怨起告诉他的草药难吃、苦涩,我看他的眼睛真是最清澈、白皙的。
现下在袋子里的小石头刨安生得很,也不喊不闹,不吵着要出来看姜期行和林锦清玩踢发带游戏。
杨槿几人也随着地图走着,遇见一线天,堪堪仅可容纳一人,挤过去后,视线突然明亮起来。
杨槿向前望去,一片片肥沃的农田现于这几人的眼中,此处于却念潭的了无生机可真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时,在这儿应是麦子成熟的时节,金黄色的麦浪随风吹着,发出些许声音。
远处山上的泉水引到此处,使之灌溉十分顺畅。
除了麦田之外,杨槿还看到了很多其它的作物,也看到不远处有一荷花池,池内长满了荷花。
杨槿不禁想起上年夏天在院子养了一缸荷花,到最后竟然连叶子都没怎么长出来就枯死掉了。
还难受了几天,明明洒在野外的荷花种子都不曾管过,都长得那般好,放在家中细心照料却未开花就早早枯死。
还真是没良心,亏得杨槿还跑去隔壁村子买了些塘泥来呢。
但身在此处,杨槿心中也是直犯嘀咕:
‘难不成小刨子最开始说的是真的?这儿还真是桃花源啊!可这里是桃花源,那外面的村子是什么?’
杨槿几人向前走着,蹲下身子去摸了摸那田间的肥土,比之村外的土要肥上不知道多少,要是村外都是这样的地,哪里还需要发愁嘛。
捧着一抔土细细看着,这里的土大多都是团粒结构的壤土,颜色也都更加深上几分。
摸起来松松的、湿湿的,但又不粘手,可真是绝世好土。
这田间还有许多蚯蚓和别的不认识的、长得乱七八糟的小虫子在乱窜着。
不,不该如此讲说,它们实在辛勤劳作。
杨槿几人又沿着田埂走着,走到水沟旁,缓缓水流浸润农田,无一处干涸之地。
此处也无一处荒草野原,真是好一番农园美景。
杨槿几人又随意走着,过了半个时辰后,杨槿发现此处没有人!
为何会如此,如此多的肥沃农田,此时也是农忙时节,怎么可能会如此?
这里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杨槿警惕心起,看这四周也不再欣喜,只剩未知的担忧。
突然,前方不远处,从那麦子里,有一个人慢慢地伸直身子,不消片刻,一位老妪走出。
杨槿眯起眼睛望了望,看清是谁后,心头一惊:
‘这不是,却念潭旁那个老妪?’
她朝着北边走去,北处的麦子田里也出来一个人,是一位老翁,看来是携手百年之伴。
两人汇合之后,仍然去做着地里的农活,就好似杨槿几人不存在一般。
她们手中拿着的锄头和她们都快要一般高了,佝偻的背朝着土地,虽自己不觉苦涩,但旁人看来,很是心酸。
加之力气的渐消,两人挥动着锄头去除田间草时,也格外吃力。
杨槿见此,也想上去帮一把手,顺便询问一番。
但突然发现远处一人行踪诡异,一看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杨槿把小刨子从袋子里掏出来,想悄悄走近,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要是干些坏事,直接就拿着小刨子敲他的头。
但还没有走到一半,就只见那人所在的地方生起了一场大风。
麦田之中,又借东风,火势越来越大,就算是取水来救,也只是于事无补。
可若是真要放弃这如此多的农田,转身跑去又当真是舍不得,犹豫之时,杨槿拿不定主意,脑中也是一滩死水,不知如何是好。
杨槿向前迈着步子,但又因惧怕这火势,前行又后退,不愿走,也不敢留。
是以,命重要,可这世间比命还要重要的事情也数不胜数。
有诸多事物,可以让世人甘愿付出性命去换,就只看自己觉得值不值得。
可杨槿心里的牵挂也不允许杨槿如此以身犯险,倘若她出了事情,那,那谁还去寻那些事、那个人。
故此,杨槿又不敢豁出性命去救回那些麦子,眼前麦子成灰烬,四散飘落,杨槿伸出手来去接,刚有一簇灰即刻要落到杨槿的手上时,姜期行拍下杨槿的手,语气也显得急了很多:
“你疯了!这里的麦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跑给它陪葬吗?”
杨槿听此也并未想和姜期行吵,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落下,低头垂眉:
“姜期行,这麦子倘若是我们的,你又该如何?”
还不等姜期行回答,柳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
“还不...快走,火,火就要烧到这里了。”
还没等歇口气,柳仰便拉着杨槿,林锦清也赶过来扯着姜期行就跑。
杨槿也终是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状态很是不对,总觉得像是被什么封住了心神一般,但现下逃命要紧。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