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顾春迟难得偷了个懒,在鸟阵虫鸣、接近午时才起,
若不是昨晚宫中传来萧清川吃坏了肚子,恐怕她还得一如往常,早早地就整装待发地前往宫中陪那小公主读书。
今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偏生顾春迟总觉得心神不宁,恐有要事发生。
直到她刚在庭院中拿起剑,顾晗一脸为难地走近,轻声说:
“小姐,宫中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侯公公。”
听闻来人是皇帝派来的,顾春迟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手中的剑递给顾晗,微微勾唇轻声道:
“走,去看看那皇帝有什么指教。”
待顾春迟莲步款款地走到正堂中,果不其然见上位坐着一位身着华丽宦官服饰,身形瘦削却显得格外精神的老者。
那老者面容白皙,眼中却透露出几分精明。
“这位便是北安郡主吧,杂家是陛下身边的。”
侯公公见顾春迟走进,缓缓起身,尖细的嗓音响起,却尖利刺耳地让顾春迟感到不适。
她闻言,面上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她弯腰微微屈膝行礼,举止间满是名门贵女的端庄优雅,
轻声道:
“原来是侯公公,有失远迎,还望公公海涵。”
侯公公见她身份尊贵,却没有半分轻视他这个阉人,眸中多了几分赞赏,语气也变得和善许多:
“郡主不必客气,杂家此番前来是传陛下口谕。”
正堂众人闻言,当即收敛了神色,纷纷跪下,唯有顾春迟微微垂首,腰身却是笔直。
侯公公见状,将自己手持的拂尘轻轻挥动,尖细的嗓音在宽敞的大殿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镇国公顾侯,自年少起便矢志报国,赤胆忠心,无畏艰难险阻,戍边守关已十余载。然顾侯因职责所在,仍远在北境边疆,朕心念顾侯之辛劳与付出,为表对其忠心的嘉奖与肯定,特下此诏,宴请其女顾春迟入宫参与盛宴。钦此——”
众人叩首谢恩:
“谢陛下隆恩——”
周遭之人纷纷跪伏,谢恩之声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唯独顾春迟近乎无声的迎合被潮水淹没。
“恭喜郡主了,这番殊荣可是仅有顾家才有的。”
侯公公轻声说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尊敬。
见顾春迟仍在发愣,离她最近的顾晗轻声提醒:
“小......郡主,该谢恩了。”
顾春迟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整理好思绪,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谢陛下隆恩。”
侯公公见她发愣的模样,以为她是被陛下圣恩感动了,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没有为难她,反而贴心地提醒道:
“今日戌时,还请郡主务必赴约。”
顾春迟闻声一愣,她浓密眼睫之下,双眸很快闪过一丝精芒,却又在片刻之间归于宁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轻声道:
“有劳公公了。”
言罢,她轻轻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女顾晗上前。
顾晗领会其意,立刻迈步上前,对侯公公微微一笑:“侯公公,请随我来。”
在出门的前一刻,顾晗笑着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塞到侯公公手上,
那厮作势推辞,却在两个来回便笑着收了。
待侯公公和那些宫中侍卫离开后,沈迎这才起身凑到顾春迟身旁,看她发愣的模样,有些好奇地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疑惑道:
“春迟,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顾春迟摇头,没继续说下去。
一袭玄色窄袖衣衫的中年人逐步踏入正堂,面上却是一派严肃庄重,身后却还跟着一位年轻男子,
偏那男子表情看起来却是吊儿郎当,却在触及那中年人责备的眼神中瞬间收敛,
“哎,顾悬怎么来了?!”
沈迎见来人,面上却是一喜,
这下可找到能和她打了酣畅淋漓的人了,院中的那些侍卫虽说武功高强,却总因她身份的原因,每次对打都不使出全力,
哪怕她再三叮嘱也无济于事。
这下顾悬来了......
却见那中年人一脸无奈地一头看向顾悬,见他又是一副不着四六的模样,当即气得上手打了他一掌,
顾悬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委屈地说:
“爹,你打我干嘛......”
顾雁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在北境你吊儿郎当也就算了,现在是在京都,你给我收敛点。”
“哦。”
顾悬撇了撇嘴,但也觉得自家老爹说的有道理,也没反驳。
可是下一秒就被沈迎拉着去了庭院,
“哎哎哎,干嘛啊沈迎姐?!”
“走,陪我打一场,他们都不敢使出全力,哪有你这小子坦然。”沈迎说得理直气壮,动作却是没半分收敛。
顾悬没忍住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却在沈迎回头看向他的那一刻秒变乖巧。
顾春迟仰头看向顾雁,眸中满是疑问。
顾雁瞧着她的模样,笑了笑:
“侯爷担心你在京都受了委屈,索性北境那边也没什么事,就让阿悬来京都了,凡事也好吩咐他去做。”
顾雁瞧她乖巧的模样,满目和蔼,却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神瞬间犀利,他看了看门外,见都是自己人,便也放心说了出来:
“方才我隔老远便见到宫中的马车,那宫中可是又有什么事?”
闻言,顾春迟轻声道:
“没什么要紧,只是宫中设宴,陛下传旨让我去罢了。”
见她一副思量的模样,顾雁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放心道:
“你心中有所考量就好,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就尽管吩咐我们。”
......
尚不足戌时,顾家马车便早早抵达宫门,
顾春迟却没在车停的那一刻下车,反而低声问候在车门外的顾晗:
“什么时辰了?”
“酉时五刻。”
思虑着时辰差不多了,顾春迟才掀开车帷,在顾晗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宫门守卫接过顾晗递过去的腰牌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恭敬行礼道:
“北安郡主,请。”
顾春迟刚进入宫门不过几步,太后身边的青公公便在宫门不远处等着,
见似乎是找自己的,顾春迟在心里暗叹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青公公微笑着朝顾春迟微微行礼,然后说明自己的来意:
“太后让老奴在这里恭迎郡主,今日宫宴,太后担忧郡主不习惯,特让老奴带郡主前去慈宁宫一叙。”
虽不知道有什么事要面对,但是顾春迟还是得体行礼:
“有劳公公了,臣女谨遵太后懿旨。”
青公公微微一笑,躬身行礼后便在前方带路,朝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顾春迟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来京都的目的,面对太后的亲近,她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她做不到坦然接受,却能感受到太后是实实在在对她好,
这份好,却又隐含着些许亏欠。
跟着青公公穿过曲回长廊,渐入慈宁宫的深处,青公公一句“请容老奴前去禀告”,
顾春迟便独自在宽阔宫门前驻足眺望许久,来来往往的宫人并不知她是谁,但见她衣着不凡,也知是位贵人,
路过她也会问句“贵人安”。
不出一会儿,青公公微笑着出来请她进去。
她跟着青公公,一路却穿过上次见面的正殿,反而来到一处清幽淡雅的别院。
面对顾春迟的疑问,青公公笑着解答:
“今日宫宴,皇后以及各宫娘娘也都在别院陪着太后闲聊。”
顾春迟低声嗯了一声,便安静跟着青公公来到别院内。
“太后真是说笑了,臣妾这手艺可是远不及您。”
“听闻上次陛下给昭阳送去几套域外的衣裳,那几日,昭阳可是日日都穿呢。”
“昭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漂亮衣衫。”
“女儿家,爱美倒也无妨。”
......
“北安郡主求见——”
青公公突如其来的禀告声打断了院内的闲聊声,众人好奇地将目光投向门外。
“北安郡主是哪位?臣妾怎么从未听过宫中有这号人物?”
“妹妹你莫不是过糊涂了?北安郡主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是驻守北境镇国公的独女。”
“噢噢,原来是她。瞧我,这记性是愈发不好了。”
太后一听顾春迟来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
“快进快进。”
侍奉的宫女掀开珠帘,顾春迟这才入内,不卑不亢行礼道:
“臣女顾春迟,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
见她不卑不亢的身姿,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命宫女安排她就座。
坐在太后身侧的一身华丽宫装的皇后新奇地看着顾春迟,道:
“本宫这十多年未曾见过春迟,竟长这般大了,模样也愈发美,怕是这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呼要归于你身了。”
顾春迟见皇后那般说,也只能卑谦回应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春迟蒲柳之姿,怕是当不得娘娘如此评价。”
皇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欣慰:
“如何当不得,你年幼时粉雕玉琢,实在可爱,本宫那时便十分希望你能嫁给承川,做本宫的儿媳。”
皇后停顿了片刻,试探性问道,
“如今承川并无正妃,你若嫁进来便是储妃,春迟......意下如何?”
皇后此言一出,满宫静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春迟身上,都想看看她会做出什么回应?
太子正妃,那可是未来皇后,
天下女子皆求而不得,却偏偏,皇后这般询问,
好似是多么寻常可见的东西。
果然还是要来了吗?
顾春迟面对这样的问题,忍不住咬紧牙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合适。
当场拒绝皇后,她似乎还不够格;
可若是让她同意......
就在这时,太后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皇后说这些做什么,春迟的婚事自然是要和镇国公商量,你这般问她,她也给不出你什么答案。”
闻言,皇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脸盈盈地说:
“太后说的是,臣妾这是瞧见春迟,一时欣喜万分,倒是忘了分寸。”
“皇后若是真的喜欢北安郡主,倒不如认作义女。”
说这话的是二殿下的生母淑贵妃,她一身蓝色雅丽宫装,眼眸中满是对顾春迟的打量。
闻言,皇后很明显被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若是真的认了顾春迟为义女,那承川该跟她闹了,
自小一心想娶的美娇娘,一朝变成自己的义妹妹......
“好了,宫宴也该开始了,你们都回去准备吧。”太后再一次解围,催促她们离去。
“是,臣妾告退。”
待各宫娘娘都离开后,太后这才唤顾春迟上前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