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冷,好冷。
眼前怎么一片黑。
天香动了动四肢,酸麻的感觉从手臂传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不知蜷缩了多久。
这是哪里,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
混乱的思路扑面而来,脑袋宛若被敲过一般,天香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咬牙用力动了动四肢,只见眼前多出来一道金色裂缝,淡淡的泛着金光,好似龙眼。
这是什么?
天香从裂缝中钻出,还没反应过来,画面就如潮水般从四下汹涌而来。
她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回忆。
原来,她是一朵盛开在清虚天的地涌金莲。
方才她破土而出,柔软的花瓣依次绽放,空中闻见淡淡清香。
金莲是天生灵物,仙界随处可见,可惜命若蜉蝣,三日后就会幽咽在无人角落。
但仙魔大战后灵气枯竭,金莲就变得十分少见。
天香的盛开很突然,四周灵气聚集,纯白光晕覆在她的花瓣上。
大战惨烈,四周尸骸遍地。
她的灵气净化掉周围血水,突兀的和环境割裂开,让整片清虚天都产生了一种祥和的错觉。
远方有相斗声传来,她被吸引过去。
“自古仙族独尊大道,魔族窃长生道,还屡屡进犯,当诛!”
“仙族未必慈悲,外族也未必天性邪恶。你们不分是非黑白,凭什么统领三界?”
他们是谁?
又是一阵猛烈的兵戈相交声,波及四周,掀起阵阵尘土。
其中一人似是在交战中受伤,不得跪地咳血,他离的很近,耳边有低喘传来,压抑着痛苦。
远处另一人哈哈大笑,“你还嫩了点,大道无情,强者为尊,弱者只有求饶的份。”
“你们排斥外族,目中无人,根本不懂什么是大道!”
“咳咳......哪怕一朵金莲,也是灵物,可叹你生在仙魔大战,平白被摧残,更让人怜惜。”
他只是喃喃自语,她却听得异常清晰,字字在心。
怜惜......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咳出鲜血滴落,天香卷起花瓣,瑟缩一下。
这是什么?好烫,烫的有点疼。
血中浑厚的灵息顿时充满花瓣,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刹那间,她有了五感。
尘土覆盖在身上,有点痒,包裹着根部的是水,很冰凉,却让她安心,血是热的,渗透进花瓣,温暖了全身。
灵台开智,零碎的认知在她脑中拼凑起来,混沌和虚无散去,世界清晰起来。
他喘息的声音就在耳边,那声音清冷,又带一丝轻轻的无奈,她感到很难过。
天香抬起柔软的花瓣,在空中虚晃,朝着他的方向移动,却只抓住了空气。
她还没有人形,无法拥抱他。
但她的眼睛能睁开了,好想见他。
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怜惜一朵金莲,赐予她生命。
她慢慢睁开眼。
回忆的画面消散在空中,繁杂的人声涌入耳,穹顶的光线晃得刺眼。
中央莲尊上坐着的人正在授道,四周围坐无数弟子,手中结印,像在修行,还有几人向她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有人低声询问,“她是谁?怎么忽然出现在清虚天。”
“嘘。”另一人提醒,“听闻是历劫归来,新任的第十二位天极。”
她努力对焦视线,见一名眉须胡须一般白的老者高坐在最大的莲尊上,注视着她,眉眼厚重而慈悲。
须臾间,仿佛过去了千百年。
金仙双目生慧,“劫难已尽,因果已了,白芷,你回来了。”
白芷低头,见一道仙雾飞来,缠绕在她身上。
仙气绕过她的双手,指尖越发纤细白嫩,再绕过双眼,视线也更为通透,最后围绕全身,尘封的记忆充斥进大脑。
一指化春,如获新生。
白芷,这就是她原本的名字。
她怔怔望着空气,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放过无数记忆。
白芷垂下眼眸,原来,自己早就见过他了。
她是千百年前,灵息凝聚变出的一朵地涌金莲。因仙魔大战无奕的一滴精血化形,才爱上了他。
她因爱犯下大错,百年前无奕屠杀清虚境天,她却偷来封脉丹解药将他放走。
记忆压在胸口,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金仙又施一道仙法,她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已换了一套。
“百年前你放走无奕,这是苦果,但经历轮回而了却执念,因果已解除。”
白芷眉心生出一道莲花纹,下跪深深一叩首,“境天主,我明明是戴罪之身,为何救我?”
大音希声,金仙缥缈的声音传来。
“当年死去的天极尊首梵天,乃是本座师兄,我们同修千年。百年前,他因你而死,所以这道因需由你解开。”
“你虽犯下弥天大错,却已在轮回中收到了惩罚,如今清明心境,该履行你的果了。”
白芷缓缓起身,听着金仙教诲,怔怔出神。
十二天极守护清虚天已久,却因她偷偷给无奕封脉丹,害得他们全部陨命,她是何等自私。
而且,她百般付出,又获得了什么?
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自己。可见她努力百年,不过徒劳,既没有和他修成正果,还错使清虚境十二天极全部殒命。
白芷看着双手,泛白的指尖微微蜷曲,指甲掐进肉里,却不觉得痛。
她是真的知道错了。
鬼使神差的,她抬起手,轻轻捂住腹部,手指竟忍不住有些颤抖。
那把剑刺穿腹部的时候,痛感瞬间袭来,她便是这样,伸手捂住伤口。
心如刀绞,温热滚烫的血在掌心涌出,血是那样热,就像她还是一朵金莲时,他滴落在她身上的一样。
这算不算,还了他的恩。
他的心这么冷,刺出剑时,这般无情,这样冷漠的人,为何血却这么温暖?
白芷低下头,视线被泪水模糊。
他说,金莲平白被摧残,更让人怜惜,既然疼爱她,为何又做这么残忍的事。
给予她灵智和生息,又将她置身地狱,害得她无端承受这情爱苦楚。
无限的委屈涌上心头,想找人诉说,想回到碧岚宫,质问他一句,究竟有没有把自己放心上。
但这么做毫无意义,若无缘分,何必强求。
执着又怎样,不过是再次让自己受伤,闭了闭眼,心灰意冷,颓然的垂下捂在腹部的手。
心万般苦涩,只是深呼一口气:“恍如一梦......”
白芷再一叩首,沉声道:“好。”
金仙微笑着点头:“天极末位仍旧空缺,便由你胜任,前尘往事,如若观镜,赐名观尘天极。”
此话一出,众天极都是脸色一变。
白芷也惊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有人已从莲尊上起身:“境天主,万不可!她本就是非不分犯下大错,怎可再任天极一职?”
“仙界绕她一命已是仁慈,将天极之位给她并非明智之举。”
天极们皆是摇头阻止,白芷跪在地上,默默听他们商议。
金仙却摇了摇头,力排众议:“如今仙魔局势紧张,天极之位不可或缺。白芷的命格高度契合天极,一切以仙界大局为重,勿要多说。”
她与金仙对视了一眼,便感到神识受洗礼,额间一凉。
白芷眉心忽然生出一道莲印,她明白了,这就是她的果,代替前任天极,重新守护清虚天。
金仙已赐予她一身法力,众天极哑然,只得愤而不语。
金仙语重心长,缓缓道:“白芷,一定要守护好仙界和清虚天。”
她有何理由拒绝以德报怨的境天主?她微一叩首:“是,白芷领命。”
翻手驾起一团仙云,她坐上位置,与其余天极一同参与授道。
坐下才发觉,十二莲尊竟还空缺着两座,白芷惊讶,还剩两位天极呢?
忽然有弟子小声道:“快看,是黄乐天极!”
黄乐天极,便是那空缺座上的一位吗?
境天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
黄鹂低着头小跑,面上是难掩的喜色,三步并两步,踩过水域泛起涟漪,闯入了清虚天。
见这道熟悉的身影,白芷瞪大双眼,恍如隔世。
她像做了一场梦,梦见和黄鹂还是梵天侍女时,二人一同服侍上仙,嬉笑打闹,还偷偷将仙子精心养的灵花采来泡茶。
后来仙子将她二人抓包,她吓得脸色苍白,黄鹂却眨眨眼睛,神秘道:“你不追究我们,我也不把你喜欢卦仙的事兜出去。”
居然就这么神奇的摆平了,沉浸在回忆中,她直想笑。
黄鹂低着头跑到金仙前,却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出现,没等喘过气,就朝她眨眨眼。
白芷惊讶,心中涌出一股暖意,久别重逢的喜悦,已经冲散了悲伤。
金仙皱眉,出言苛责:“身为天极之一,为何迟到?”
这是在怪她,黄鹂作为天极之一,非但没有以身作则,授课擅自迟到,本该受罚。
黄鹂边喘气顺胸:“嘿嘿,我带回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您老人家一定会原谅我的。”
金仙无奈叹一口气,果然面色稍缓,“未见得是好消息,先说说看。”
他虽然责怪,却没有言明作何处罚,说明可以商量,也算已经原谅了她。
黄鹂笑得神秘:“境天主,卦仙掐指一算,今日出现的天极不是一位,而是两位!”
两位?今日这么热闹,不知另一位得此绝佳机缘的修者是谁?
弟子们哪还有心思听课,闻言纷纷交头接耳,流露出惊讶或羡慕的目光。
金仙闭目念诀,双手结印,已经开始掐指算验。
算上白芷,清虚天如今也只有十一位在任天极。
这些年,金仙尽力栽培新人补全天极之位,最后只差尊首和第十二位没有合适人选。
白芷历劫归来,命格契合,圆满上任第十二位,难道说天极尊首也将在今日出现?
一番算验,他沉默了一阵,难以置信的低声道:“......竟然是真的。”
“境天主你看,另一位有缘人来啦!”黄鹂指向远处。
白芷见面前一道金光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清虚天。
那人一身白衣,束着华丽玉冠,面容白皙美丽,长眸温润,笑着朝众人缓行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