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nger》c10
“有话快说。”
田柾国爆发了,对娜娜偷偷摸摸瞟他的小眼神感到厌烦。Nish Nush餐厅内的足够嘈杂,吞没了他的音量。
他们很幸运地找到了一张空桌,娜娜是在午餐高峰前进来的,很有耐心地等了他路程上堵的 20 分钟。
尽管他的心碎成了一片片,但他今天过得还不错。
他嘴里的炸丸子外酥里嫩,空气中有大蒜和香料的混合香气,他的妹妹也没有厌恶地看着他。
这一天好到,他完整地听完了娜娜一整个关于她无能的经理以及所有在 IT 行业工作让她讨厌的点及其支撑这些点的例子。
他还问了问题,其中一个是,既然这么讨厌的话你为什么不干脆辞职?
娜娜立刻反击,那你为什么不辞职?你也讨厌你的工作。
——于是陷入僵局。
正是在这僵持的沉默中,忧虑渗进了她的眼睛,就仿佛她之前一直在用漫谈来逃避别的事情。
她先看看桌上的食物,然后再回头看他——这种模式重复了足够多的次数,以至于在他的胃里种下了一颗烦躁又忧虑的种子,然后破土而出,并长成了一声喊叫。
大喊。
“到底是什么?我服了你了,你这个反应我还以为我要得绝症了。”
“冷静点,”她翻了个白眼,“你和田柾贤,你们两个真是,真是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为什么你们俩就不能他妈的有耐心一点——”
“行了行了,别烦了,直接告诉我吧。是什么?啊?你要搬出纽约了?”
也?你也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他愤怒地咬了一大口眼前的Sabich,把可悲的后半句问题掩藏进咀嚼里。
食物触碰到舌尖,他很短暂地闭了闭眼,感受着里面带着泥土香气的烟熏味,很美味。
“不,”娜娜说,眼睛慢慢地坚定起来。“但差不多。但,呃,也不是差不多。总之跟我搬不搬家没关系。是关于吱吱的——”
听到乔芷的名字,他的心停跳了一拍。几个月来,除了在他的脑海里,他再没有从任何其他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
“——她好像得到了一份新工作?”
田柾国咽下了正在咀嚼的东西。“那很好啊!”他激动地说,像一只得到了一点食物的狗。
还有呢?还有呢?再也没有人告诉他关于乔芷的任何事情了。即使他主动问也没有。
“是很好的消息。是在小镇里吗?”
娜娜摇摇头。语调从她惯常对待她哥哥的任性不耐烦变得柔和,小心:
“不,不是在小镇那边——嗯,她要为了这份工作搬家,所以——”
“又要搬家?”他困惑地出声。
他放下了他的食物。
“她才刚搬回去,最多一年——”
“就是啊,我知道,我也这么说——”
“等一下,等一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才刚刚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真正意味着什么。
“——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她又要搬家了?去哪里?”
“田柾国!如果你让我把话说完,你不就知道了吗!”
他重重叹了口气着,从桌子旁站起来,靠在椅子上——沮丧又烦躁的亲哥哥。
他紧闭嘴唇,以免自己再次对着娜娜提高声音。在公共场合这样不体面。
他摇摇头,娜娜总是以挑战他和他哥的耐心与底线为乐。
他默默地瞪着她,等着,示意她继续说吧。
“这是个很好的——”她重复道,眼睛里闪着无语的怒火。田家人的脾气,总是那么火急火燎。
“——在法国的机会。她两周后就要搬过去了。”
震惊之后是失重般的痛苦。
...什么?
田柾国感觉他就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他张着嘴,但娜娜直接打断了他,她眼中的愤怒迅速转变,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消失了——一翻白眼和一甩头发就恢复了镇定。
“好吧,住在巴黎可能也许确实是有好的地方,更好的奶酪,更好的黄油,都是吱吱最喜欢的东西。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乔芷会做的事情。她应该会和一个以前的同事在那里的一个新餐馆工作;一个她在Grish打工认识的女人,我不确定你认不认——”
“百百,我认识她,”他想到了那个站在他公寓,乔芷的厨房里,毁了他生活的红发女人。
“巴黎?”他用指关节抵住胸口,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想起了去年春天他去巴黎的那次旅行。他和Selena一起去的——几个月后他就和她分手了——他当时拍了几百上千张照片,并在 Instagram 上发布了其中最好的。
他在照片里看起来很开心,与他在那里的痛苦感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讨厌法国的那种难闻的气味。那是一个古老的、腐烂的、融化的地方——一个潮湿的、像地铁站一样的国家。
适合度假和拍照,但离开却也非常容易。
“但,但那是——”他不必要地、愚蠢地说,“——在另一个大陆上的城市。”
“我知道!”娜娜用手指梳着头发,这是一个她紧张时会做的小动作。
“他们没有人想告诉你,但我坚持要告诉你,”她坦白道,诚实而直接地。
娜娜总是这样,即使会伤害到别人。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感到眉毛上突然莫名其妙得发痒。
...巴黎在大洋彼岸。
“我想妈妈是担心你会发疯,但是——听着,田柾国,我确实还是有点恨你毁了一切,但是你是我的哥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好吗?永远。而且我真的认为你需要知道。我的意思是,这显然不关你的事,你也没什么发表意见的权力,但你至少得知道。”
他感觉到一股热气在脊椎底部翻腾。
那时他已经参加了六个月的愤怒管理课程,在脑海中,他开始熟练地默念一个咒语。
——这都会过去的。这都会过去的。
他感觉自己渐渐放松下来,沉浸在这种平静的确定性中。
至少,他试图这样做。
不要抓狂。这都会过去的。
当他终于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平静而遥远,强行保持的冷静,险险避免了灾难的爆发。
他快速瞥了一眼妹妹的眼睛,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太多让人不舒服的情绪——怜悯、愤怒、责备——然后望向餐厅外黑暗的石板街道。
在纽约,人们总是走得那么匆忙,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敏捷的人,快速的人,敏锐的人。
但尽管他的脾气确实很急,他的内心其实始终有一种迟缓的,一种沉重、疼痛、蜿蜒的东西。
一种空虚的东西,缺乏活跃强烈的能量,持续在每日的生活中拖沓、挣扎着。
——而那个能够理解和填补他内心这一部分的人,就要搬去法国了。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想去国外,”他忽然轻声道,“巴黎从来都不是她梦想的一部分。”
听到这里,娜娜嗤笑了一声,田柾国闭上眼睛,知道自己要听到一些废话了。
“她不和你在一起了,并不意味着她的生活就此停止了,混蛋。也许她找到了新的梦想。”
“是的,我知道,”他说,因为他确实知道。
他现在知道了。
他没什么好说的,看着还在说话的娜娜,满脑子都是他今天最早可以几点爬上床,可以睡掉这疲惫、让人心碎的生活。
午饭后,他的妹妹向他竖起中指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了,并拒绝和他共乘一辆出租车。
——一个小时就够够的了,我不想再和你聊四十五分钟车程——
他觉得自己好像戴着耳塞走来走去,每一个声音都离他有点遥远——甚至侮辱的话也没有击中他。
田柾国沉浸在一种熟悉的麻木中。
在回华尔街的路上,他在谷歌上搜索纽约市的心理咨询师,并浏览他之前点击过的链接中的所有收藏了的内容。
想知道今天是否是他最终迈出这一步并寻求更多帮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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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尝试并不比第一次好多少,但至少结束时没有起火,也无人受伤。
他把 iPad 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上面播放着明星大厨 Gordon Ramsay 的油管视频,Gordon试图向观众们展示——以一种对于早晨 8 点来说过于充沛的精力——如何让你的黄油炒鸡蛋变得绵软且完美。
这个男人移动身体的方式充满了活力和热情,田柾国直接放弃模仿他动作中的那种狂热能量,只是按照他的口头说明去做。
他把鸡蛋敲入冷锅中,加入黄油,把锅移到炉灶顶上。然后才开始打匀鸡蛋。
这些都是他从未见过乔芷做过的事情。但这是一位主厨,他试图说服自己,明星主厨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厨房比他新公寓的其他部分都要冷。他不太确定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天蓝色的后挡板,这是他在看房时没有注意到的一个细节。
这个厨房里没有任何吱吱的痕迹,她留下的最后一些食材在旧公寓都变质了。
这里的一切,从咖啡机到烤面包机,到刀,到刀架,到平底锅和铲子,再到盐和胡椒瓶,都是他自己挑选和购买的。
因此,他对它们没有任何真正的感情。无色的金属制品,亚马逊的购入,实用而没有任何温暖的历史。
他忍不住一直去想乔芷是否带了他母亲送他们的不平整的陶瓷杯去了法国,这也是为什么当 Gordon Ramsay 说:“把锅从火上拿下来,再放回火上,再拿下来。”时,他差点错过了。
田柾国迅速地,比炒鸡蛋还要快地,按照他说的做了。
在他不断搅拌的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他在屏幕上看到的鸡蛋,和他在锅里看到的鸡蛋是两个非常不同的东西。
——一个是奶油状的,漂亮地卷曲着,令人垂涎欲滴。另一个则是悲伤、可怜的,而且明显已经熟过头了。
该死,他想,对自己感到沮丧,我到底哪步做错了?
一旦他看到烧焦的迹象,他就放弃了跟随视频。他也没有费心再去加鲜奶油,本能地知道这只会让结果变得更糟。
他甚至都没碰这锅烤焦了的鸡蛋,选择浪费了它们。
田柾国拿着一杯咖啡和吐司跳上柜台,只是看着锅里那一堆黑的和棕色的东西。
他想知道一个人要愚蠢到什么程度,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把像炒鸡蛋这样简单的事情搞砸。
如果他只是做得味道不好,那情况就不同了,但他根本就是完全地搞砸。
在工作中,他管理着一整个全是成年男人的团队,并做出直接影响人们赚钱和拥有必要财富能力的决策,然而,在这里,他却连个炒蛋都会烧焦。
我是笨蛋吗?他一边问自己,一边咬了一口嘎吱作响、泄了气的面包。
一个五岁小孩都能做好的东西,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拿手机,打算在谷歌上搜索纽约的烹饪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