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美纪出事的时候葵正在实验室,一开始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说津美纪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迷中,葵一度觉得是当地医院水平不行,在接到电话后她立即安排了转运车将津美纪接到松平家医院,之后安排了全身检查和看专家看诊,然而结果依旧是“未发现明显异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津美纪为什么会突然陷入昏迷?”葵匆匆赶到医院。陪在津美纪病房外的有警察、津美纪的同学和惠,惠大概和她一样也是匆匆赶来,穿着家居服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一件,这会儿焦急地等在病房外,眼圈有点红。
“惠,别哭,津美纪会没事的,”惠已经有葵肩膀高,他揉了揉眼还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好的好的,我们的惠很坚强,”葵抱了抱他,又问起津美纪同学事情经过。
“我们……我们在八丈桥上遇见了鬼,”津美纪的同学哭得厉害,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要去八丈桥津美纪就不会有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八丈桥?”
“是这两年当地刚兴起的著名探险地点,网上盛传有鬼怪,实际上只是因为地理气候原因多云多雾,”警察先生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接到报警后过去这位学生就已经这样了,其他人说是遇见了鬼,实际上八丈桥上什么都没有。”
看不见的鬼?葵的第一反应是咒灵。
“是真的!是一个白衣服的长发女鬼!我们都看见了!”津美纪的同学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她尖叫着说当时鬼想来抓她们,她们在雾中跑散了,等雾散后津美纪就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时我如果在津美纪身边就好了,对不起…… ”她翻来覆去地说着,时不时因为惊恐尖叫两声,看她状态不太对,葵叫护士带她下去了,至于津美纪这边,葵打电话又叫了一个专家团队来做全面检查,她不相信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至于是否是咒灵方面的问题,得等五条悟过来。
“是诅咒,”五条悟轻声地说着,他的面前是躺在病床上一无所觉的津美纪,六眼呈现出所有的咒力流向,最后的判定似是铡刀,让一切揣测尘埃落定。
“有什么办法解决吗?”葵问。
五条悟难得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只能确定诅咒的部位在大脑内部,我的六眼无法看到内部……只要能找到诅咒她的那个东西。”
“所以……现在无解?”葵皱起眉,一瞬间那一句“你不是最强吗”差点脱口而出。
五条悟并非万能,她忽然意识到,所有人将他的强大视为理所当然,也理所当然地将一切难以解决的问题都抛给他,但他终究是人而非神,会累会饿,会有喜怒哀乐,即使他习惯性地将所有的情感起伏藏于那张被誉为“神子”的表面之下,他依旧是人。
人有所缺陷,人无法做到完美,这是正常的。
看他将绑带重新绑上遮掩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所有的表情,葵突然伸手与他十指相握:“悟,这不是你的责任。”
“啧!”五条悟很不爽地发出了一声气音。
“我会找到那个东西的,”他语气平静地说着。
这天之后,五条悟又忙碌了起来,对惠也比之前更加严格,当某次葵去探望惠发现他身上带伤时,她难得地怒了。
“你说的训练就是让惠一直受伤吗?”葵问。虽然以前训练也会有小磕小碰,但和现在的伤势相比完全不是一回事。
“只是让惠尽快成长起来的办法哦,惠以后会成为咒术师的嘛,”他语气轻快地说着,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葵小姐,我没事,”就连惠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看葵怒发冲冠的模样,他都不敢说之前受了更重的伤已经被硝子小姐治好了。
“但会疼的吧?受伤流血很疼吗?”葵问,她还记得惠小时候因为跌了一跤眼泪花花的模样。
“但惠得习惯这些哦,”五条悟揽着惠的肩膀讲。
为什么必须得习惯这些?葵想问,终是没有开口,她叹了口气,说她会安排两位会反转术式的医生过来替惠处理下伤口——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福利院里学会了反转术式的人已达到了7位,虽说只能处理一些轻微伤势,但配合现代急救技术有奇效。长谷教授这些年敦促着这些孩子读书,还推荐了两个年级大的孩子进医学院,誓要培养出几个合格的急救医生。
“你以前也这样一次次受伤吗?”这天回来后葵突然问他。
“嗯?”五条悟疑惑了一声,又强调道:“我是最强哦!”
“但最强也是会受伤的吧?”葵问,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桩事。
彼时她和五条悟还不怎么熟,她当时和夏油杰常有往来,有一次任务结束后夏油杰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他说理子死了,说五条悟被人捅穿了心脏差点死了……
“所以你是濒死状态下才学会了反转术式?”葵将手贴在了他心脏处:“那个时候很疼吧?”
五条悟有些奇异地盯着葵看,良久,突然轻笑一声,然后他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变成了有点刺耳的狂笑。
“悟,你又在发什么疯?”葵疑惑,她轻轻摸着他的心口,问:“当时很疼吧?”
“果然还是这样的葵最让人喜欢,”他没有回答,只是抱住葵与她抵额,耳鬓厮磨间柔情缱绻地好似另一个人。他们认识近十年,在床上之外很少有像恋人般亲密又柔情的时候,葵疑惑于他此刻的暧昧举止,抬手制止了他进一步的缱绻。
“悟?你怎么了?”葵觉得有时候很难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某种界限,可不经意间,这条界限早已被突破数次。
“没事哦~~”他变回了那种黏糊糊轻飘飘的语气。其实这些年葵很少听他这么说话,多数时候五条悟是冷静的,理智的冷静或者疯狂的冷静——十年前葵刚刚认识五条悟时一直觉得他似乎很没有边界感,又任性又随意,但相处得太久,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克制的人。所有的冷静与克制藏在嬉笑的面具之下,反而给人一种没有正形的错觉。
“这样的我你不害怕吗?”很早之前有一天他这样问过她,或许是遇见了不好的事,那天的情事他稍稍有点过分,结束后他靠在小沙发上看月亮,敛去了平日里的嬉笑,苍空之瞳中映着月光冷得仿佛深海。
“悟?心情不好吗?”葵刚洗完澡出来,难得看到没收敛住疲惫神色的五条悟,她过去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好冷,”葵感慨了一句,问他要不要毯子。
他没回应,只是伸手握住了葵的手,十指相插将她的手牢牢包裹住,张口问:“葵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嗯?”葵刚吹干头发,另一只手以指为梳捋着及肩的长发,听他问,她手中动作一顿,疑惑了一声。
“葵明白的嘛~”他轻笑一声,略仰着头,目光徘徊至窗外的圆月,脸上再次敛去了表情。
“嗯,然后呢?今天碰到什么事了?是学生的问题吗?”葵问。她当然知道五条悟在说什么,他们不可能走在一起自然不会去想未来,五条悟只会选择咒术师,而葵面临着家族联姻,双方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界限,所以葵能毫不在意地在他面前吐槽奇葩相亲对象,五条悟也会骂骂咧咧地跟葵“介绍”咒术界老橘子们的骚操作,双方都知道,他们的生活是一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这一时的相交就像是如梦境般的一点花火,终有一天将归于原位。
“今天有个学生退学了,”他说:“被咒灵弄到濒死,崩溃了。”
这是五条悟当老师的第四年,而这样退学的学生不是第一个,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五条悟会感到遗憾,如今对这样的事早已平静下来,但这次不一样。听他描述葵点点头,问:“那个学生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还是做了什么?”
“退学的时候哭着喊‘我才不想你一样是个怪物’。明明是他太弱了欸!”他像是小孩子找朋友般抱怨:“明明是他的问题才对吧?”
“是他的问题哦,”葵认同地点点头,凑过去与他亲吻:“是悟赶过去救他的吗?悟做得超级好诶!”
“你是在敷衍我吗?像幼稚园里发小饼干的老师。”
“欸?悟居然知道幼稚园?”葵有点意外他居然知道这个,明明从小就在家规森严的五条家深宅中长大。
“做任务的时候碰到过这样的咒灵,称呼自己为香子老师还会发小饼干哦。”
“还会有这样的咒灵吗?你怎么知道它会发小饼干?”
“因为我也想要啊!”五条悟来了点兴致跟葵讲咒灵香子老师的二三事。
明明是很危险的咒灵领域,经他讲来倒像是非常好玩的幼稚园一日游,虽说最后这个咒灵幼稚园被他轰得破破烂烂了。
“悟真的做得超级好诶!”葵再次将自己凑上去亲吻:“我可是真心在夸奖哦!”
“所以葵不怕吗?”一吻结束,他突然问,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恢复为神子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他那苍空之瞳中空无一物,所映照的只有千年不变清冷的月。
这也是他真实的一面,似人非人,当他认真起来,会让人感到有种渗于骨髓的冷漠。
“悟这样的表情果然很可怕啊,”葵诚实道,斟酌了好一阵,她再次开口:“话说……我之前说过吗?我挺喜欢悟的嘛!”
神子坠落人间,他笑起来,轻笑变成大笑,笑得有点疯狂。